1.前座的男孩

1.前座的男孩

“喂，今天的数学作业可靠你了。“

“今天天冷，你戴口罩了没？又没戴啊。我的给你。“

“你过来些，陪我去那里看一下呗。那里是我初中老师的家，以前我和刘宁一起去她家补习，还老在那里约会呢。“

程遥从梦中醒来。窗帘半掩着，夜色浓重，只有点点星光从缝隙里漏了进来。她在枕头下摸索着，找到了手机。

才凌晨1点。

她长出一口气，一定是空调忘关了，这会儿睡醒了只觉得胸闷。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拿过床头的水杯却没有一滴水，她急躁于自己的清醒。

这是她这周第三次梦到高晞晨。分明已经几年没有过联系，却在这时候频频梦见，她不知道这是否只是她的梦而已。

高晞晨……

早晨6：30，闹钟准时响起。程遥把头埋在枕头里蹭了又蹭，终于在闹铃声中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

都怪昨晚的梦！

她皱了皱鼻子，洗漱好后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女生肤色白皙、容貌清丽，却也——不过如此。程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长相偏稚气的她，与学生时代相差无几。只是工作这两年使她消磨了许多对生活的热情，深褐色的眼底尽显疲态。

不知道这些年，他变得怎么样了呢，也会像自己一样满身疲惫吗？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他的话，我又该说些什么呢？

程遥被脑中闪过的念头吓了一跳，深呼吸两口才平静了下来。她在想什么呢，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想着去见那个人。年少时候做的荒唐事，使她连想起这个名字，都觉得羞愧难当。

狠狠甩了甩脑袋，程遥决定把高晞晨这个名字从脑海里踢出去。毕竟工作已经足够让人烦心了，她不想再给自己徒增烦恼。

程遥是一名县级农商银行的基层员工，同广大的金融农民工一样，她的工作枯燥而乏味。虽然在低柜，不用接触脏兮兮的钱币，但企业类的业务更是繁杂琐碎。加之近年来银行的任务层出不穷，各种指标千奇百怪，使得上班的每一天都让程遥倍感煎熬。

“我这个周末又要去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了，欠的份子钱都是要还的啊。”坐在一旁的沈艺哀叹一声。

“不不不，你要坚信，你欠的可不只是份子钱，还有孩子满月酒的钱。”邻座的季晓琳认真地指出她话里的漏洞，“而且是——两份。”

仅比程遥大了3岁的沈艺，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这在他们这个小县城里可以算得上是人生赢家了。但对于程遥而言，唯一羡慕的大概就是长达三个月的产假了。至于结婚……她想她暂时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哎，别提了。最近结婚的人可真多啊。”沈艺撇了撇嘴，转头望向程遥，“小遥呢，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意外被cue到的程遥愣了愣，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在红包的份上我要抓紧了。”

旁边又是一声哀叹。

程遥笑了笑，话虽如此，她却丝毫没有要结婚的念头。虽然在外人眼中，她有一个对她体贴备至的男友，但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分明也到了该结婚生子的年纪，男友性格温温柔又专一，究竟是少了什么呢？程遥自己也想不明白。

盛夏时节，算是银行的淡季，程遥五点便走出了单位的门。

“下班了吗？”指尖在屏幕上碰触，消息很快回了过来，“加班。”

程遥没再聊下去。加班是IT行业的常态，周正航作为一位正宗的码农，自然也不例外——工作日日常加班，节假日随机加班。对此，程遥倒也没什么异议，毕竟恋爱过了新鲜期，适当保持距离反而能促进两人的关系。

吃过简单的晚餐，程遥便躺在了床上。最近的工作不忙，但她仍是一身无法纾解的疲惫。脑袋微微发涨，程遥打开了床头的香薰机，酸甜青涩的柠檬香伴着水雾弥漫在空气中，心绪总算平静了些。

她眯着眼，半梦半醒间仿佛回到了16岁那年……

程遥与高晞晨是高中同学，高二那年文理分科，两人被分到了同一个班。但据高晞晨的描述，早在高一时，他便总是在走廊上见到这个看起来有些傻气的女生。

“什么傻气啊！我明明很可爱的好吗？”程遥瞪了他一眼。

“嘿嘿，这不是第一印象嘛。”高晞晨笑得贱兮兮，“那你呢，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唔……”程遥思考了片刻，认真地回答，“又矮，又黑。”

高晞晨气得一把抄起手中的课本，佯装要打下去，程遥只得抱住头求饶，“哥，我错了。”

但程遥说得并不算歪曲事实。毕竟只有一米七出头的高晞晨的确称不上高大，而小麦色的肌肤在一众男生中也略显黢黑。好在他五官俊朗，眉眼深邃，直挺的鼻子下两瓣略厚的唇时常抿着，笑起来带着一丝邪气。

因着身高的缘故，高晞晨主动要求坐在了讲台边的黄金位置，是名副其实的负一排。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老师眼皮子底下，做什么都方便。”程遥对此不以为然。

也是阴差阳错，身高不算高却也不矮的程遥也被安排在了第一排。于是每次换完座位，轮到她坐在高晞晨身后时，就成了那一片最热闹的时候。

高晞晨热情幽默，自来熟的性子在哪都混得开，连程遥那性格内向的同桌祁佳都时常被逗得哈哈大笑。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总是容易熟络，才成为前后桌没两天便已将自己前16年经历的趣事说了一遍，恨不得将老底全兜出来。在交谈中，程遥得知高晞晨在外校有个交往了三年的女友，叫刘宁。因为两人是初中同学，两家又住得近，两人早已将对方带回了家见了家长，颇有种一毕业就要成婚的架势。

听闻他们还是彼此的初恋时，程遥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好棒啊，我也好想谈一次恋爱就结婚，从一而终！”

“你的初恋呢？”

“初中毕业时发现不能在同一所高中，就分手了。”

高晞晨翻了个白眼，“那你就做梦吧。”

没有老师的晚自修是最欢快的。碍于不能影响他人学习，因此他们选择了一种原始的通讯方法——传纸条。聊天的内容五花八门，从热门综艺到经典电影，从生活趣事到同学间的糗事，乍一看还以为是娱乐版的八卦刊物。

“劲爆八卦！我刚刚看到梁欣给超哥桌子上放了张明信片！”

“（⊙.⊙）！！”

“有没有看到内容？？”

“没有……”

“ (￢_￢)垃圾”

“佳佳还经常给我写明信片呢，没意思。”

“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班长在干嘛？”

“写交换日记。”

高晞晨撇了眼纸条，脖子伸长了往班长沈云静的位置扭。沈云静作为班级的优等生，座位夹在两组正中央的第一排，高晞晨戏称为他的固定同桌。

沈云静看这动静就明白了情况，她一把拿过纸条，“是嫌你太烦，不想理你。”

程遥和祁佳低下头拼命憋笑，连脸都憋红了。高晞晨性子太跳脱，无论什么话题总能滔滔不绝说上许久，换作别人，怕是连半句话都插不上嘴。偏偏沈云静有本事，一句话就能堵得他哑口无言。

“嘘。”沈云静伸出食指搭在唇上，示意他们安静。

高晞晨一点儿也不恼，用手指比划了一个“OK”，便转过头去开始写作业。

望着前排的背影，程遥撑着脑袋发了一会儿呆。高中时代的少女心思琢磨不透，她的脑袋里总是冒出许多千奇百怪的想法，像是一个个色彩斑斓的气泡，盛满了浓烈的各色颜墨。

她向往高晞晨那般大方爽朗，拥有着极强的交际能力，任谁见了他都能立马称兄道弟；她羡慕如女神般存在的沈云静，长相明艳、气质温婉，学习成绩好，还有个优秀的男友；但她也隐约觉得，每一份感情都不尽相同，同样的嬉闹中，他的眼神中总是多藏了一丝温柔……

“大晞！”程遥用笔戳了戳高晞晨的背，将纸条递给了他。

“？？？”高晞晨一脸无语。

“你是不是对班长有意思？”

这是什么破问题？高晞晨更无语了，拿起笔刷刷写下，“女神是用来供着的，不是我等凡人能觊觎的。”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倒是敢有意思，她男朋友绝对会追杀我的。”

程遥看着这两行字，又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不禁轻笑出了声。她将纸条叠好，夹进了语文课本里。同从前的所有小纸条一样，这一份她也会保存好。

管他说得是不是真心话呢。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