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俞渡一大早就起床洗漱，昨晚她总是辗转反侧被扰不开的思绪所困，到后半夜才进入睡眠。

三月中旬的早晨空气还微冷，俞渡出门接触到寒气时缩瑟了一下，直到进入办公室里微凉的指尖才渐渐暖和起来。

这是一家规模中等的公司，俞渡一毕业就在策划部门入职，算起来已经工作了两年多。

俞渡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开始了新的工作，她可还没忘记昨天晚上那条要她重申方案的短信。

昨天晚上……

又想起那个孩子了，俞渡有些烦躁，伴着无法专心的态度，俞渡连工作都没有以往认真。

隔壁的同事发现了俞渡的异常，什么也没说，起身去拿了杯咖啡放在了她的桌上。

俞渡停下手中的动作，那杯咖啡还冒着萦萦热气。

“谢谢。”

同事回到办公位朝她笑道：“不客气，要是不舒服就早点回家休息吧，剩下的我替你做了。”

俞渡本来一直就心不在焉，早就有了要走的意思，此时听见她这么说也不推脱，站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有事找我就行。”

“行，你早点回去吧。”

俞渡去车库开了车出来，在公路上缓缓行驶。她有些郁闷，本来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却因为一个被虐待的少年而心神不宁。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沉默、乖巧，分明不想被送回去，害怕的紧咬下唇却也不敢在俞渡送他时开口拒绝，就像是……

被欺负的不敢反抗。

“滴————”

后面的车辆不停的按着喇叭，俞渡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又因为那个少年而分心。

俞渡没再想，一踩油门掉头去了纪霜家。

高档公寓楼在夕阳的余晖里镀上一层金边，俞渡停好车之后走了进去。

“叮咚——”

俞渡刚按下门铃，里面就传来脚步声，门顺势而开。

“呦，稀客啊”

纪霜穿着毛绒睡衣，长发随意的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一边让俞渡进去之后关上门，嘴上还不忘调笑道：“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平时请你都不出来。”

俞渡进门就瘫在沙发上，头也不抬，“昨天晚上在滨江公园捡到一个小孩，送到派出所了。”

纪霜把一杯牛奶放在她身前的玻璃桌面上，道：“这不是好事吗？烦成这样，那小孩敲诈你了？”

俞渡瞪了她一眼，道：“没有，那个孩子身上全是伤，脸上都是巴掌印，像是自己跑出来的。”

纪霜往后一靠，“嚯，所以你就爱心泛滥，心疼那孩子？”

俞渡拿起那杯牛奶，抿着唇。

“那孩子太乖了，像是受惯了欺负似的。”

看着她的表情不大好，纪霜没再问关于那个孩子的事，站起身打开电视，又找出围裙往身上套，“来都来了，心情不好就多坐会儿，饭也在这吃吧，正好让你见识一下纪大厨的手艺。”

俞渡含笑看着纪霜在厨房里忙碌，她一直都这样，看起来不拘形迹，实际对感受细微到仅凭一个动作就发现了俞渡的纠结。

俞渡一直都明白自己情绪太敏感，虽然面上并不常表露，但是她很容易被周围的事物而牵动情绪，所以她常常需要耗费精神去隔绝那些泛滥的心绪。

俞渡正想着，手机忽然响起来打断了她的思路，一瞬间俞渡意识到是那个男孩的消息。

连忙接通：“喂？”

电话那边道：“你好，请问是俞女士吗？”

“我是”

“嗯，是这样的，我们找到了关于孩子的消息，名字叫小寒，住在福利院。”

俞渡心中一震，“哪家福利院？方便告诉我地址吗？”

“滨海市区福利院。”

“谢谢。”

她挂掉电话，纪霜正俯在她面前睁大眼睛道：“有消息了？”

俞渡点点头道：“嗯。”

纪霜又站起身往厨房走，道：“孤儿？那我们下午去看看也行。”

俞渡嗯了一声，也站起身跟她走进去靠在门上，纪霜正在往盘子里装菜，她抬眼笑了笑：“菜反正已经做好了，等回来热一下就行了。”

俞渡点点头，纪霜总是能轻易看出她想做什么，她笑了笑，出去拿了车钥匙站在门口，催促道：“那你快点。”

纪霜盛好菜后又忙跑去卧室换衣服，匆匆收拾好随她一起下楼，边扣衣服扣子边说：“我是你？换个鞋都要半小时。”

“没证据说话我可以告你诽谤”

……

俞渡一路上跟她贫嘴倒是心情好了不少。

黑色保时捷缓缓停在滨江福利院门口，福利院大门没关，有一个保安站在左侧。

俞渡和纪霜下车站在门口，那保安问道：“来看孩子的登记就行。”

俞渡和纪霜签完字，踏进了这所规模不小的福利院。

福利院内部整体很新，也很干净，路的两旁种了成排的香樟树，地上除了个别树叶没见到有什么垃圾。

纪霜四处张望着，正看见一个老师模样的人从楼里出来。

她们连忙上前问道：“我想问一下，福利院里有没有个叫小寒的男生？”

那位女老师看起来年纪不大，话语却没有给人稚嫩的感觉，“小寒？是俞女士吗？”

俞渡点点头，答道：“是，我来看看他。”

年轻的女老师闻言，眼神略过俞渡身侧的纪霜又回到她的脸上，沉默几刻才道：“我姓王，是他们的生活老师，要看小寒的话，跟我来吧。”

说着她转身走进了那栋楼里，俞渡她们默默的跟在后面一起上楼。纪霜偏过头小声道：“我怎么觉得她看咱俩眼神不太对”

俞渡暼了她一眼，纪霜又笑道：“她是不是以为咱俩是一块来领养个孩子啊”

俞渡懒得跟她贫，扯了扯她的胳膊。

王老师的脚步停止在一扇打开的门前，转头说：“我去领他出来。”

纪霜拢了拢耳边的长发，看着教室里的孩子们。

里面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坐了大概有十几个，他们正在吃午饭，身上的衣服不算整齐但都很干净。

王老师在教室角落里的一个孩子面前停下来，说了些什么，那个孩子站起身跟她走了出来。

王老师把他带到俞渡年前，道：“这就是小寒。”

小寒身上仍然穿着昨天晚上的衣服，袖子上还有一片泥印，依旧低着头。

俞渡蹲下身看着他，小寒脸上的红肿还没全消，一双手拢在过长的袖子里。

纪霜指了指着小寒问道：“我们能单独跟他说会儿话吗？就在楼下花坛那边。”

王老师皱着眉，还是答应道：“可以。”

俞渡站起身牵着小寒一步步下楼，纪霜跟在一侧。

外面种的香樟树味道能传的很远，连楼道里也飘散着一股清新的气味。

他们止步在一座花坛前，俞渡把小寒抱起来让他坐在花坛上，轻声问到：“你叫小寒是不是？”

他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那双一直低垂的眼。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淡茶色的瞳孔，眼角并不狭长，是让人看了就会心疼的杏眼。

小寒缓缓点头。

俞渡又问道：“那你能告诉我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小寒又咬住下唇。

俞渡见状，轻轻拉住他的手，语气更加温柔：“别害怕，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小寒缓缓抬头，他能感觉到，从包裹着自己手指的掌心处传来的温度，这个人，在昨天晚上也抱着他。

“是……是裴老师。”

这是俞渡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稚嫩发颤的少年音，如那双茶色眼瞳一般的清澈。

她皱了下眉，“裴老师？”

小寒又垂下头不再说话。

俞渡也没在问，而是站起身对纪霜道：“走，去看看那位裴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