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羲走过硬实的雪地,沙沙的踏雪声让他越发烦躁。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包括他日后要效忠的女主人。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道理,他怎么就忘了呢?
他浑身颤栗,人人都说他是太子的传声筒,可他现在才明白太子足够透彻深刻的觉悟与深远的用意。
魏媛是整个魏家捧在手心里的嫡女,再怎么任性都经受过了良好的教导,这样一个在所有人的关爱下长大的孩子,不管是心性还是思想境界都不是一般的女子可以比拟的,他先前的种种防备倒是显得他如此愚昧又浅薄。
张瑞熙才是那个让人不得安睡的存在。
关于张瑞熙的过去,就算是他这个太子最信任的心腹,也只能知晓一星半点。
只是听说她是家中的长女,在京中尚有些美名却也在诸位贵女们排不上号。当年太子选择侧妃的时候,太子铁了心要她,也是打了不少贵女们的脸。
那时他还太过天真,竟对未来天子的真心心存幻想,以为太子是被红颜知己迷了心窍才做出这般冲动、如此不合礼数的决定。
如今他才明白,太子将张瑞熙留在身边,只因为她是被太子的劲敌所觊觎的女人,她的一举一动,就像一根细细的线,束缚着裕王的心,将那块被捆绑着的血肉越缠越紧。
可是张瑞熙想要的不止这些,她要毁了裕王,也要毁了太子,把那红杏出墙的名声像屎盆子一样扣到太子脸上,看,就算你是未来天子,就算你能英明一世,还不是被我绿了。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好诛心的计谋。
他那时候就该把事情查清楚,就该看清张瑞熙这个女人的蛇蝎心肠,就该千方百计地阻止太子与张瑞熙。
这不,现在这篓子被捅大了。
太子被自己多年养的毒蛇反咬一口,现在怕是厌恶极了张瑞熙这块粘在他鞋底怎么甩都甩不掉的泥巴,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应对。
桥羲的脸黑成炭,一脚踏进张瑞熙的院子,看来昨晚这里点了不少火把,以往整洁的院子里皆是满地的黑炭,焦臭味还未完全散去,树枝都是光秃秃的,要有多凋零就有多凋零。
院里的小厮面色惨白,皆跪地求饶。
哼。他不屑一顾。
这样的场面他不知见过多少次。
莫怪天子无情,要怪,只能怪你们跟的主子,如此自私自利,如此不计后果,把自己搭进去的时候都不为你们想想退路。
他甩甩衣袖,径直推开房门。
与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张瑞熙穿戴整齐,神色平静,静静地望着他,他像是被那目光穿透,整个人都颤栗起来。
“劳烦桥掌事过来一趟,敢问太子殿下在宫中身子如何,我现在被困在这院子里,也帮不上殿下什么忙,还请桥掌事替我给殿下递个话,一日不见,我就甚是想他,只怕日后难以相见……”
张瑞熙讲到此处,不自觉地驼了背,脸上愈加苍白憔悴,一瞬间整个人老了好多。她颤着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桥掌事,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求你……求你把这信给他看……”话至此处,她掉下泪来。
此等伤情,无人见了不会动容,桥羲的眼色黯了又黯,久久才开口:“娘娘,您这又是何苦?早知会有这样的结果,您昨晚……昨晚就不该……”
“你是说昨晚我不该见那个逆贼?”张瑞熙冷冷地笑了一下:“殿下英明神武,是永远不会犯错了,那就让我替他当那个罪人,做他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往后我是死是活无关紧要,毕竟他现在已经有了魏媛,我这块破布直接扔了也无妨。”
“可是……”她开始呜咽,哭得像个孩子,“我真的想再见他一面……桥掌事,我求你……”
桥羲不忍心继续折磨这个可怜的女人,他一把抽走张瑞熙手里的心,头也不回地逃走。
怎么办?这信,要给太子么?他怕里面又藏着什么不该被人知晓的秘密,便逃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地方,撕开封口,摊开信纸。
所幸的是,里面没有他预想过的任何可能,只是一个寻常女子思念丈夫、想同夫君所说的话,句句皆是真情,字字泣血,不含半分虚假。
走吧,把这信交那个人,莫要让他错过,莫要让他悔恨终生。
“殿下,您就再见张侧妃一面,”桥羲躬着腰,额上覆着一层薄汗,“她好歹也是您孩子的母亲,是陪伴您多年的人,她只是一时糊涂才犯了那样的错误,您就去看她一眼吧。”
“桥羲,还记得孤同你说的话么,”太子没有看他,手上摩挲着一串佛珠,“你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看上去凶狠,实际上是最好骗、最好欺负的,她那专门蛊惑人的伎俩,现在你也信?”
桥羲一脸疑惑。
“罢了,”太子走到他面前,徐徐道,“孤就见她一面,至于她能不能把握住机会活下去,得看她自己的本事。”
夜深人静,太子带着桥羲经过御书房。
当太子裹着一身寒气进入里间时,魏媛正赖在床上吃点心,粘了一嘴的芝麻屑。
“唔。”魏媛见太子走进来,急忙擦嘴,慌忙地下床穿鞋。
“不必,”太子坐到床边,一把拦住她,“趁我不在,偷吃了多少东西?”
桥羲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没……”魏媛羞得看了桥羲一眼,太子见状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把屋内一群人包括桥羲都赶出去。
“你现在这个样子,是要出去么?”魏媛声音细细的,像一根羽毛挠着他。
“嗯,”太子干脆利落,“我是要去见张瑞熙。”
“啊?”魏媛没想到他竟如此直白:“哦,也对,张侧妃还没有被接进宫里,你亲自过去接她也是应当的。”
“阿媛这般阴阳怪气,可是在吃味?”太子忍不住笑出声,什么事情放在她那里都像是浑然变了个味,再棘手的事也都被她简单粗暴地看做是出于他对其他人的偏爱。
“倒也不是这么想,”魏媛看了看他,又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昨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谁都不敢说能保住自己的命,想必她呆在府中也是被吓得不轻,你担心她,去安抚她,当然没有问题。”
你真是这么想的么?太子心头一紧,握着魏媛肩头的手也慢慢滑下去。
“千万要小心,”魏媛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他紧忙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亮亮的,像黑夜里的星星,“我等你回来。”
他呼吸一滞,凝视魏媛许久:“好。”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揽住她柔软的腰肢,轻轻地、轻轻地含住她的唇,又香又甜,很暖很软。
她没有拒绝。
他把她搂得更紧。
魏媛猛地抖了一下,随后闭上眼睛,一点一点地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