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觉，初秋已过，云梦虽属南方湿地，还是架不住四季交替，天气渐冷。
陈莫言毫无征兆地病了，她还阳六年，纵是一路奔波劳顿，寻子心思沉重，也从没病倒过。这终于一切安稳，反而撑不住了，忽然就成了气血衰竭之态。
“师父，咳……半阳之身？咳咳……命数无多？”避了师弟，陈莫言向为她诊脉的师父询问。
抱山散人摇摇头，面色沉重。
陈莫言想不明白，是否一切都天意，待她完成寻子的使命，便是命数已尽？可她还想，能看到魏婴长大成人啊……
风威侵病骨，雨气咽愁肠，陈莫言日益严重，面色如纸，有时甚至还咳出血来。师弟星星懂事，每天陪伴照顾，端药送水，除了谨遵师父嘱咐不触碰陈莫言其人，几乎半步不离。但陈莫言连感激的气力都没有了。
一日，半睡半醒间陈莫言好似做了一个梦，这却并不是什么梦，而是她病入膏肓，出现的幻觉：
卓兰山、云深不知处、莲花坞、不净世，甚至是那山洞，所有人都悉数到了她的眼前，一人一言，纷乱异常。每人都重复着嘴里的话，一步步紧逼向她。
魏长泽：阿言，来陪我。
聂明玦：仙子姐姐。
山洞死士：纳我命来。
魏婴：娘亲，我是魏婴啊……
师父：半阳之身，命不久矣。
蓝星：我在等你。
……
不要！惊呼一声，陈莫言咳出一口鲜血。抱山散人见状急忙为其点住孔最穴，而星星则在旁一点点为她擦去残血。
陈莫言问向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还要再死吗？魏婴怎么办？师父怎么办？还有星星……看了星星一眼，她轻声问师父：“可有办法？”
抱山散人听见陈莫言的细微声音，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她，知晓其意，虽然似有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按照师父所述，星星帮陈莫言端坐好，待她两人双双入了定，便呆在一边守候。
……
周边玄空墨色，青山浓雾环绕，湖泊滴水荡漾。浓雾中远景不明，稍远便只见青山朦胧的剪影，混沌迷离交织在一起，近处则可见湖面如镜，微光闪映，水中游鱼静止不动，似是时光也静止于此景之中。而山水之间，只有陈莫言和抱山散人，相对而坐。陈莫言惊异，起身环步，身轻如燕，好像自己又恢复了往常模样。
“师父？这是……？”说话也如平常，并不费力。
“梦。”抱山散人闭眼端坐，并未张口，但陈莫言也听到了她的声音。
“可我并未入睡……这是…造了一个梦境？”
“算是吧。”
“师父修得无量神通了，能够造此玄境。”
“此梦境中，你我二人灵识共享，你不必说话。我便能知晓你所想所念，你，亦是如此。”
陈莫言闻言坐了下来，闭眼凝神，没错，仍是可用意念与师父沟通。
“师父，有何办法？”
“……重拾道法。”
“重新修道？就在此玄境之中？”
“是。道法本就是养生之法，修得正果，方可长生。”
“师父是说，我可重结金丹，恢复灵力，便可延我寿命？”
“非也。半阳之身，灵力不附，只可改修鬼道。”
“……改修鬼道？……师父，莫言自是知我独门心法，乃鬼道之术。但我已为常人之身，欲修鬼道，谈何容易？”陈莫言怀疑。
“不错，并非易事。同道而厉者鬼，同愤而厉者魔。一旦堕入魔道，便再无回头之路。”
“……堕魔容易得道难。魔道，莫言亦是堕入过一次。”
“为师当年也是机缘巧合修成鬼道，所以明白，此下你若修行鬼道，尚存一丝求生机会……亦是因你曾堕入过魔道，才唯有此法可解。”
“何解？”
“山洞之战。你已无灵力，仍能驱鬼招魂。同时参破御灵、噬灵，可见元神既出。”
“元神既出？……师父，修出元神乃修道之人的至高修为，论之而不可及，求之亦不可得。莫言自知年少贪恋红尘，草草出师，入世后更是重术而轻道，道法佛性未能参透半分，不可能就此轻易成就。御灵乃是道法高阶法门，需与世间万物共情，山洞那日，莫言虽能召唤鸟兽，也是一时情急之举，并非自我参修而得，噬灵……更是不知如何而来。敢问师父，何出元神？”
“纵是前世因果德能积累，但以你今世个人修为，自是达不到自修境界。应是无意而为，凭借……介质。”
“介质？可是那洞中有异？”
“应是。但我去查验过，没有找到此物。”
“此物？师父是说……？”
“阴铁不错。我于入你梦时，在山洞之战，觉出些许阴铁气息。”
……
陈莫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炸出来此等异事，阴铁？……蓝星告诉过她，蓝翼前辈舍灵镇住的阴铁，藏在云深不知处。难道还有其他？还是姑苏蓝氏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师父，若是涉及阴铁，此事复杂几许。我不曾有过害人之心，无罪加害之，定有诡情……莫言不能就此苟活等死，既无他法，唯有一试。此道，要修，还要…护魏婴余生无虞……如有一日，莫言再入魔道，师父清理门户便是。请师父为莫言指点迷津。”
“若不是别无他法，我不会让你再行此道，只希望万中存一。既你已坚定修习鬼道，阴铁之事则需暂且放下。你得的不是寒病，而是杂症，是欲念经年积累，气血攻心所致。习养生之法，需放下欲念，去欲去求，方可神静心清，成道长生。道法自然，不可强求……还是，先定心吧。”
与师父出了玄境，陈莫言气力乏陈，但她知道……元神既出，只须再次唤醒。服药后，陈莫言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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