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在这一瞬不胫而走。可怜慕瑶那本就狭小的茅草屋又是被村民围得个水泄不通,眼看着危如累卵,只怕下一瞬就能坍塌了似的。
慕瑶和昀昊相扶着站在院中,对着白玺调笑说:“你倒是好,这一施法,他们就知晓你是神明,都要赖上你了!”
慕瑶低着头笑得格外好看,又是看着昀昊,眼眸里温柔若水,一只手搭在他臂上,问他说:“你说你只是个小妖,倒是哪来的这些神明朋友?”
她似乎完全不介意昀昊的身份,两人处着也是如胶似漆,道是郎才女貌不足为过了,好生羡煞了旁人。
言念支着下巴看他们,不免心里头感叹,常说这人间多的是痴男怨女,又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想来当凡夫俗子倒还是挺不错。
她回头望向烨瑾,却见着后者只是一挥手就把那即将坍塌的茅草屋恢复如初,并没有察觉到慕瑶和昀昊此刻你侬我侬,正是郎情妾意,甚是欢愉。
她甚至在想,到底是什么才使得他们这对有情人可以抛却所有,只图个长相厮守?
可惜了,她不懂,烨瑾不懂,再看看白玺和安玠。
言念看了一眼天,干脆背过身去。
几人又是各自忙碌了起来。慕瑶忙着熬药汁,昀昊忙着采药,安玠和烨瑾在周遭寻着些蛛丝马迹,留了言念和白玺大眼瞪小眼,最后他们趁着旁人无所察觉,干脆上慕瑶身旁寻机套话去。
“姐姐还在煎药吗?”言念怀抱着白玺,蹲在她身旁看了一眼那散发刺鼻药味的墨色药汁,捂着鼻子问:“姐姐不是这村里的人吧?”
慕瑶看了她一眼,也只是摇头,指了指前方的大山,柔声细语说:“我与昀昊只是路过的,因着他不喜此处,本不欲久留,是恰好见着有人得了瘟疫,方才留下来替他们治病”
“姐姐此前便与昀昊大哥相好了啊?”她是口直心快的人,说着这话也未来得及多想,只说得慕瑶不觉脸颊浮起红霞,才点点头回应。
她似乎回忆起什么值得欢喜的旧事来,垂眸间又是一笑,一双手就端着陶罐子,熟练的一倒,倒出了药汁来,她说:“我自幼爹娘就去了,承蒙遇上昀昊,是他一直伴我左右,且不离不弃”
“所以姐姐并不知他是西方白帝白龙王之子!”果不其然,她才刚说了这话,便见着慕瑶一失神,险些洒了药汁。
言念和白玺对视了一眼,心中已是明了。
原来是昀昊对自家父亲心存了怨恨,又割舍不下慕瑶,竟对着她隐瞒了身世,亦至今不愿再回一趟龙宫。
“他说自己只是小小蛇妖”慕瑶摇摇头笑了,毫不在意的一摆手:“管他是什么,龙族也好妖族也罢。他如今,只是我的昀昊”
她放下陶罐子,又好像是释怀:“其实我又何尝不知,他瞒了家里人和我一起的,如若不是,怎的从不提起家里有什么人,又在路过此处时不肯停留。”
慕瑶放下手里的陶罐,一双眼倒是望向了天际:“我所能做的,只能是与他好好的在一起。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万不能留他一人撑着”
“姐姐又何尝想过白龙王为人父的辛酸?”言念左思右想,才心有不忍的提及:“他家也有老父,姐姐你……”
“我自是明了”慕瑶永远都是那不急不躁的模样。她依旧抬头望着天,眼眸里一片澄澈:“慕瑶心如明镜,却也想扭转乾坤,望老龙王能成全我们”
言念听着这话,竟自心里头一颤。
此前她只知晓慕瑶不过是人世间一弱女子,除却容貌绝佳,也不知是有什么能换得昀昊为她追寻两世,毫不犹豫的离开龙宫。
可如今她才明白,慕瑶虽只是一介女流,却深谙人世间种种无奈。
她有勇气与相爱之人突破重围,也敢于破除所有障碍。
她不是人世间娇滴滴的弱女子,在她身上,依稀还是可见当年瑶姬身上那股纯真无畏之气。
“姐姐当真是无所畏惧”言念低头摸了摸白玺的头,只觉自己想劝说人家不成,反倒被说教了,竟还心服口服。
慕瑶这时却握住她的手说:“也愿妹妹如此”
“我?”言念还未有所反应,只是抬头不解的看她。
“旁人反倒是看得清的,独妹妹自己不知晓罢了。”慕瑶牵着她站起来,指了指不远处的烨瑾说:“妹妹难道不是心仪烨瑾公子?”
“心仪?”她顺着慕瑶的手指方向望去,见烨瑾玉树临风立于那处,只稍远远看上一眼,都能让人为之心动。
她仍是不解,问说:“什么才算是心仪啊?”
“心仪啊”慕瑶看了周遭一眼,偷偷凑在她耳边解释说:“便是喜与他一起,恨不能朝朝暮暮相随。亦见不得有旁人凑到他那去,就只想把留他在身边”
言念听着也是似懂非懂,只好暗自想着,想那时,尘荻仙子以及那青丘来的仙狐一旦凑近烨瑾,她便心生不悦,想来竟是因为心仪自家神君吗?
她没能懂,再看看怀中的白玺,更是同样的一头雾水。
慕瑶见他们两人仍是懵懵懂懂的模样,只好笑问:“那烨瑾公子与安玠公子,你更喜哪位?”
“自然是阿瑾”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根本来不及细想。
慕瑶得了这答案,转过身掩嘴笑了,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香包来,教她说:“将你一缕青丝放于香包里,送他便是,可懂?”
“啊?”言念迷迷糊糊的接了香包,没能懂是什么意思,只是藏了起来,回头望向烨瑾时,他恰好缓缓走了过来。
也就是那一瞬,她突觉怦然心动。
夜幕笼垂,星河皓月,是万籁俱寂之际。
月光洒下时恰好拉长那抹身影,铺于贫瘠之地上。
身后就在风吹的一瞬多了一抹影子,她转身回头望,见正是他负手站着,仰头望天。
她小声唤了声:“阿瑾”
烨瑾也仅是看了她一眼,郑重回答:“我在”
这两个字就这么突然的敲在她心头上,轻轻的,如风吹过芭蕉,不经意触碰般,让她莫名的欢喜。
烨瑾就在她低头的那一瞬看见她手里握着什么东西,问她:“手里拿着什么?”
“没,没什么”那个香包紧紧握在手里,又忙藏在了身后。
可烨瑾又怎会那么容易就放过她?竟施法从她手中夺了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这会儿,饶是言念平时再怎么胡闹,也只觉这会儿困窘得抬不起头来。
“这是什么?”他并不懂人间的东西,更不明白手里头这东西叫香包。
他抬头看言念,见她心虚似的转过身就想跑,忙一只手就把她提了回来,质问说:“哪来的?”
“我……我捡的啊!”她挣扎着要去抢香包,最后实在抢不过了,只好任由他拿着,干脆破罐子破摔:“好啦!那是别人送我的行不行!”
“谁送的?”他拿着香包凑近了闻,闻到其中掺杂着的药香味和女子的清香,不由皱眉说:“女子送的?”
“啊!对!就是慕瑶姐姐送的!”她一咬牙,干脆就承认了,又偷偷看了一眼小茅屋,恳求道:“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昀昊大哥啊!”
“为何?”他不大明白送香包是几个意思,才继续问:“她送你这个作甚?”
“我,我我我,我也不知道”自暴自弃的言念已经不想再解释什么了。
眼见着烨瑾还打算盘问下去时,不巧竟忽有几个村民耷拉着脑袋,一个个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两人相视一眼,立即念了个决跟了上去。
“我听村民说,每到夜晚就会有患病的村民莫名其妙消失,却原来,他们是自己走掉的啊?”言念跟在他身后,看着那些村民一步一步走到井边,围着那口井走着。
“他们在干嘛啊?晤……”她还没把话说完,就被烨瑾用手捂了嘴。
黑的夜里,她就这样睁大了眼看他,一时间竟觉有些不自在。
“有人来了!”他慢慢靠近她,又松开了手,在她额上渡入一丝神识。
他们躲在暗处看,不多时便见着凭空出现了几个妖魔,倒可见都是鼠妖。
那几个妖魔将那患病村民化作一股黑烟,全数没入了贴着阴符的井中,竟不过一刹那就将村民连带尸骨也不留的填了井。
其中一个鼠妖说:“听说这个村来了神明,怕是井底填井的尸骨就是让那所谓神明取出来的!哼!竟差点毁了我们大事!”
“就是!白白损失了一具极具怨念的尸骨!那小女子的命格之硬,分明是绝佳填井之物!我好不容易才寻着的!”说这话的鼠妖,想必就是当时抓了那女子,又将她放了出来的鼠妖了。
烨瑾回头看了她一眼,下意识握紧她的手,没有再说话。
“为了捉穷奇的残念,我们必须快些行动了。接下来引出来的村民可不许你们都吃掉,必须留下来填井!”鼠妖看了一眼四周,忙又吩咐:“此井贴了八十一道阴符,必能将穷奇引来。只要再找些人填井,便大功告成了!”
“可为什么要招来穷奇啊!那穷奇,我怪怕的”穷奇可僻妖魔鬼怪,这些妖魔就格外的怕它,就连提起都不免心有余悸。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穷奇和浑沌都是上古凶兽,用来对付什么人的也不怎么清楚。诶算了算了,他们怎么吩咐都可以,我们照办就是,走吧!”说着,那几个妖魔化作黑烟散去,再也没有踪迹。
烨瑾牵着她从暗处走了出来,忽而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处。
那里,浑沌正欲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