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看,云雾缭绕,触目皆是佳境。那数道金光与赤霞相映,可见一座长桥卧了金鳞赤须龙。再往近处看,那紫烟缠绕眼前,瑞气祥和漫了半边天,便有二麒麟固守门前。
只是这今日里倒是出奇,琅环殿中虽无其他动静,却还是隐约感觉周遭气息略有异变。
天帝搁朱笔抬头望,只一眼,便恰好见着腾云而过,分明未见殿门敞开,竟是案前落下一人。
他忙起身整衣敛容,颔首微笑上前去,又是抬眸看了外头的二麒麟,这才笑问:“帝君往琅环殿来,可是有要事?何不如坐下细谈?”
天帝素来敬重九阳帝君。除却当初帝君钦点了他为天帝一事,更多的也是敬仰他的处事之风。
天帝又是上前恭敬的行礼,嘴上仍说:“帝君,请吧”
“为什么要这样做!”帝君负手转过身来,周身金光还未散,显然是动了气而来。
天帝眼眸却是一沉,竟发出一声嗤笑。声音虽是轻,到底还是让九阳帝君听见了。
“你笑什么!我在问你话!”九阳帝君指了指外头,眼眸里有许些着急:“我不过是上齐华帝君那里下了盘棋,你竟给我做出这事来!你!”
“帝君!”却是贸然打断了九阳帝君的话。见着天帝缓缓抬头望向他,神情却越发的淡漠:“帝君便是如此偏袒锦明神君吗?”
这番话分明是质问。可天帝问了这话,竟不觉自己有半点冒犯之意。
他又继续说:“锦明神君是这天地的神明,且此事因着他而起,不让他去解决,又想让谁解决!”
“即便如此,你也应与我商量了才是。你这般随意的便让他下凡去处理此事,倘若他出了什么事,敢问你这天帝要如何担待!”九阳帝君闭眼叹了口气,指着他说:“凡间之事我亦有耳闻,且派冥界干涉便是。至于那遭了难的即将升天的散仙,这本就是他的劫难,让他渡了劫升天即可。你这派了锦明神君下界去,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天帝望向他,那双手暗地里握了拳。“在帝君看来,我做什么都是多此一举。既是如此,帝君何不干脆让锦明神君坐了我这天帝的位置。想必他会更如你所愿!”
天帝挥袖背过身去,一只手撑着书案,久久的也不肯回头。
九阳帝君见着他如此,只好站在他身后劝说:“你又如此多想了。现如今你贵为天帝,又何必事事与锦明神君计较”
他绕到了他面前,指着这处宫殿说:“你是天帝,便该拿出天帝的气度来”
“帝君,方才是我不对”天帝终是松了手,只低头又说:“凡间一事,我确实是有意让锦明神君下凡去处理,心底里只巴不得他处理不好,好折损了英名。可是帝君,锦明神君他现在已经找到了那渡劫的散仙,现在只需他去处理了那些魔怪便可,你怎的这般大惊小怪,忧心他出了些什么事来。难道堂堂神君,竟会落入魔物手中不成”
九阳帝君却是摇了摇头:“锦明神君他毕竟还小,且凡间那作恶的所谓黑龙王,以及那些魔怪,还与他有些渊源”
“渊源?”天帝尚且还不能明白其中之事,只好追问:“锦明神君乃这天上神明,又与黑龙王,与魔怪有何关系?”
“说来,那黑龙王并非四帝中的北方黑帝黑龙王,也不过是条腾蛇修行了五百年,化成的蛟罢了。”
九阳帝君遥望殿外,记起了几百年前一事。
那确实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说来也有些遥远。只是九阳帝君永远记得那时,他带着烨瑾下了凡间游玩。也不巧,恰好凡间那时有蛟龙为了湖泊等地的控制权而进行争夺,竟以谁吞噬手无寸铁的凡人最多为赌,用残忍的手段残杀了无数凡人,致方圆百里,竟是不见人烟。
那时九阳帝君恰好半路受了西天的召唤,只留下烨瑾一人对付。而烨瑾也不负期望,竟以一人之力降服了蛟龙,并将他困于海底。
此后那蛟龙受了重创,竟是到如今还未能化身为龙。
而此事,烨瑾自己也没能记得住。只当是当时处理了一番小事,却不知蛟龙还会卷土重来。
“我算了一番,才知那蛟龙二百年前解了封印逃了出来,可因着重伤始终还是出不去那方海域。如今他又出来滋事,加上锦明神君前去干涉,必定新仇旧怨一同来算!”九阳帝君回头望向天帝,又垂下了眼眸:“若是只这小小蛟龙倒还不碍事,怕的是,蛟龙身后有着那替他破了封印的魔!”
他终是忧心不已,又无计可施。他是这天地的帝君,却也不得干涉了这其中命数。
他左思右想,竟只能由着此事发生。
九阳帝君抬头望天,口中念道:“我答应了四灵好生看着小神君的,现如今此事已发生,我绝不能坐视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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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年男子伏在地上,半晌都没有动弹。见他一身素色的衣裳已破碎肮脏,一头长发也如枯草般,脸上沾了泥渍,还混了些污血,看着便觉骇人。
言念蹲在一旁看他,往他身边挪了几步,轻声唤道:“诶 ,你死了吗?”
那青年男子还是没有回应,犹如断了气般。
“诶!你倒是应我一声!”她伸手才想戳向那男子,便叫身后的烨瑾拦住了。
她回头看他,就见他一同半蹲了下来,低声吩咐道:“小心些”
语终,烨瑾就将白玺从袖子里提了出来,扔到地上命令道:“你负责把他弄醒”
被莫名其妙扔在地上的白玺抬头瞪了他一眼,在意识到自己身处人间,不得不低头时,也只好忍气吞声,愤愤的回头看了那个青年男子一眼。
白玺口中不停嘟囔:“臭神君!什么破事都得来!我欠你的不成!”
巧的是这声音不大 ,可偏生他离得近,自是一字一句听在耳中。
只见他将白玺提了起来,作势将刚才抓了下来的四翼小虫送到她面前,问她:“你觉得虫的味道如何?”
白玺当即就哭了,她不停的扑腾了自己的爪子,口中直喊:“啊!放开我!恶心死啦!”
烨瑾微挑眉,这才松手放开了她。
被威胁了的白玺只好含泪的小跑几步,跑到那青年男子面前,她回头看了眼幸灾乐祸的言念,再次觉得兽生绝望。
“你们欺负我!我回头告女娲上神去!”白玺嘴里虽是这样说了,却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动用自己的净灵术医治了奄奄一息的青年男子。
白玺本就是通灵兽,战斗力虽是差了些,通灵和净灵二术上却修为极高。这会不过是片刻功夫,便能将本该性命垂危的青年男子恢复到了此前模样。
言念盯着那青年男子看,才发现这男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且眉间一点朱砂痣红艳,看着就是翩翩佳公子模样。
她正看得出神,倒是那羸弱的青年男子咳得几声才唤回她的思绪。
那青年男子抬眸望过来,便见着眼前有一双璧人。其中那形貌昳丽的男子气宇轩昂,蹲着的小女子则是面若桃花,明丽俏皮得很。
他眼眸就这般移不开了。只是盯着望了过来的小女子,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着嗓子问她:“我们,可是曾见过?”
他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仍是有些缓不过劲,只好倚在墙边,继续问她:“是你,救了我吗?”
言念正想上前回话,烨瑾倒是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回头看他,他却只望向倚在墙边的男子,开口质问:“问这些作甚!”
白玺在一旁看了这三人一眼,忙悄悄的爬到言念的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她心里头断言,接下来肯定有好戏看了。
果不其然,烨瑾也只是看了他一眼,那神情很不友好,只说道:“既然你已无大恙,那便就此告别!”
他正要拉着言念往回走,身后的青年男子却忙撑着墙站了起来,口中喊道:“且慢!在下安玠,还未请教二位姓名,日后,又该如何向二位报恩?”
“不必了!”烨瑾也没有回头,连口气也带着些不耐:“日后自是没有相见的机会!”
他也不容得人回答,只是收了一旁的恶鬼,拉着言念大步走出了那祖祠。
他走得太快,以至于言念跟在他身后都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你走那么快干嘛?我还没来得及和那人说上两句啊!”这会儿两人已经出了祖祠,快步往外而走。
言念只好回头望了身后,又绕到他面前拦住了去路,问他:“他指不定还没完全痊愈,若是又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我看他倒是好得很!”烨瑾就像与她斗气般,又是拉上了她的手臂快步往前走,嘴里还念道:“指不定是什么人,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些好”
“可他长得那么好看,怎会是歹人?”言念见挣扎不过,只好随着他一块走,又不死心说:“相由心生,这分明是升天为仙的福相”
他倒是停下了,直戳着她的脑袋吓唬她:“越是长得好看的,越不见得好人!”
“可你也长得好看,不也不见得是坏人!”她这话只噎得烨瑾无言以对。
无可奈何,他也只好咳了几声,认真的同她讲道理:“他被禁锢此处已久,吸入了魔气也甚多,指不定已乱了心智也未尝不可能”
言念听着他这话,低头想了想,方觉得有道理,便缓缓点了点头。
他又继续说:“再说了,这是他的命数,即便我是神君,也不得干涉。他若是跟着我们,反而不见得好!”
她想了想,竟觉得似乎还是很在理,于是又点了点头。
烨瑾终是松了口气,最后义正言辞的告诉她:“为了他好,我们还是离他远些吧!”
言念便这样稀里糊涂的被他牵着走,一时间还未能回过神来。
正当烨瑾在心里头窃喜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他们二人回头望去,那个叫安玠的青年男子竟拄着木棍一步一步赶了过来。
他显然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吃力,这会儿大汗淋漓的,看着竟有些狼狈。
安玠喊道:“姑娘且留步,我有话与你说”
烨瑾见着那赶了过来的安玠,只好在背地里咬牙切齿道:“阴魂不散!”
这四字落下,果真是灵验了。此后这安玠当真是天天在面前晃悠着。
对此烨瑾表示:“白玺,你当初为什么要救他!”
白玺:“……”
她在心里呐喊:“你还是人吗?你的心痛吗?”可没办法,寄神篱下,兽生难过,只得忍气吞声。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