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玠拄着木棍一步一步蹭到了面前来,走得太急了些,竟被木棍绊倒,险些就脸朝地的栽了下去。幸得言念眼疾手快,倾身向前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让他滚落到地上去。
烨瑾就在一旁冷眼看,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个白面小生不见得有多柔弱,反而细究之下,可察觉他身上萦绕一股仙气,分明是有仙体庇护之人。
他又仔细想,眼前这人如今只是个凡夫俗子,若不是额前可见功德深厚才致可得道升天,还真不知道他是靠着什么才能在这个鬼地方活那么久的。
一般的凡夫俗子到了此处,轻则沦落恶鬼之食,重则就是魂魄尽散不得轮回。可偏偏这人,竟能被魔将盯上,甚至还要将他囚禁取血。
他越想越是不对劲,即便这人是因为功德无量而遭囚禁,却又为何要取他的血?
除非,他的血有什么用处!
烨瑾托着下巴细想,才抬眸,就见着安玠盯着言念笑得一脸的“不怀好意!”
没错,这在他看来就是不怀好意。
言念倒是没察觉,她只将人扶好了便松开手,顺带问了句:“你没什么事吧?”
烨瑾现在觉得头疼,还觉得眼睛疼!他拍了拍额头,只好强作镇定,回头假意高深莫测的看天。
“还要多谢姑娘好心相救,安玠已无大碍”安玠似乎是天生的笑脸,见他嘴角微微一扬甚是儒雅,又退了两步对她作揖拜谢:“姑娘大恩大德,安玠永生难忘”
“既是已无大碍,又何必追上来,拦了我们去路”烨瑾没有转过身来,他仍是端着那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只是仰头看着天。
安玠却不理他,依旧笑着望向言念:“未请教姑娘芳名”
烨瑾听了这话,当即觉得他现在是手脚都疼了,很想动动手动动脚的来缓解一下疼痛感!
言念显然没能察觉这两个大男人之间的较量,依旧柔声回道:“叫我言念便是”
“言念?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的言念二字吗?这名字当真好听,可是爹娘所取?”安玠仍是盯着她看,满眼的笑意都藏不住了。
她却回头看向烨瑾,浅浅一笑,道:“是我家阿瑾给我取的”
她说着“我家阿瑾”四字时,眼眸里都闪着光芒。
烨瑾听着这话便是这么一顿,竟低头笑了笑,又假意咳了几声,冲她招了招手说:“我们还有要事,快些走吧”
也不知他在窃喜着什么,就连眼角处都可见喜悦。
他上前轻轻牵着言念,不再是拉着手臂,反倒像是寻常夫妻模样,竟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安玠便在他们身后看着,眼眸忽而掠过一丝不悦,又立马恢复了那满眼笑意,快步的跟了上去。
“我同你们一起吧,这鬼地方,我还挺怕的”他抱着手臂,又吸了几口气,对着言念说:“再说了,我对这地方也算熟悉。看你们像是要继续探查此事,何不带上我,我兴许能帮上忙呢?”
“这?”她回头看了一眼烨瑾,下意识抱着他的手臂认真问道:“那就要看看我家阿瑾的意思了,我听他的”
“哈!想来这位兄台不会拒绝我吧?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兄台觉得呢?”看这安玠是个心思缜密却也能说会道的人,这一番话说了出来,竟叫人没来由的拒绝不得。
烨瑾便这样皮笑肉不笑的,亦没有言语,心里头倒是开骂了:“说谁兄台呢!谁你兄台!我们不熟好吗?”
“想来这位兄台是默允了,安玠在此谢过了”说着,安玠果真不客气的往言念旁边凑。此时看着他还真的是容光焕发的模样,还哪来半点柔弱形象?
烨瑾在心里呐喊:“现在的凡人,脸皮已经厚成这样了吗?这世间到底怎么了!”
可没办法,眼见着这人已经凑到身边来,他也只能把头一仰,十分大方的摆了摆手说:“随你!”
二人行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三人行,期间安玠仿佛成了树上的鸟雀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好几次烨瑾都想打断他,偏偏这人就跟没心没肺似的,仍是我行我素,直逗得言念一路甚是欢喜。
烨瑾此刻很不开心!非常的不开心!
待三人走到了那一江春水处时,安玠终于闭上嘴了。
他们俯身往江面上看,见这江面倒也平淡无奇,只是细看,还是能见着水底有三道阴影,若隐若现的,一眨眼又不见了。
安玠忙抓着言念的手,轻声嘱咐:“阿念要小心点才是,他们很显然是水鬼,会拖人下去替命的”
烨瑾就这样回头瞪了他的手一眼,又不着边际的把言念拉到身后,说:“眼瞎的都知道是水鬼!可这水鬼,不见得是普通水鬼!”
这话音刚落,果真见着江面上荡起一阵涟漪,忽而那江水逆流,猛的漫向岸边。
安玠见状大喊:“阿念小心!”他才回头,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再抬头看,那高冷的男子已抱着言念跃上枝头。
“大胆鬼畜!何不快快现身!”烨瑾一声令下,那三道黑影便发出刺耳叫声,竟都爬上岸来。
只见那三道黑影现身了,竟是全身浮肿,面目发白的水鬼。
安玠见状当即一声尖叫:“啊!阿念别怕!我保护你啊!”他立马从袖中抽出一把木剑来,猛的要刺上其中一只水鬼。
可还没来得及,便听得一声鬼哭狼嚎,有声音喊:“不要伤害他们”
他们定睛一看,那老鬼跪在面前,张开了手护着身后三只恐惧万分的水鬼前。
“上仙啊!这三个,就是当年那三个黄毛小儿。还望上仙言而有信,帮帮他们吧”老鬼颤颤巍巍的朝他拜了又拜,躲在他身后的三只水鬼也吓得不停尖叫。
言念就目睹着这样的惨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画面,可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便一闪而过了。
她皱眉思索着,终是心有不忍,当即跳下树梢。
“我们说到做到!”她抬头看着烨瑾,眼眸里依旧清澈。“阿瑾……”
他也只是点了点头,便施法画了道符落在了三只水鬼身上。
他说:“他们三个如今算来已不是活人,再这样下去,定会沦为恶鬼。现如今,我就送你们一程,快前往冥界投胎去。来生,定要好好做人,不可再害人了!”
一阵赤光照在一江春水上,只觉周遭阴风起,眼前冥界大门打开,那绿光将三只水鬼包围,不过一瞬,便入了冥界之门。
光芒过,已不见三只水鬼的身影。
他回头望向老鬼,见着老鬼的魂魄越来越淡,心中顿时便明了。
“上仙大恩大德,我怕是无以为报”老鬼飘在半空,他垂着手,低着头落了血泪。“上仙莫怪。如今我心愿已了,是时候了”
“我可助你一臂之力,你……”只是他这话还没能讲完,老鬼忙摆了摆手。
“我自知罪孽深重”老鬼仰头望了一眼他们曾经的家,慢慢的,慢慢的便闭上了双眼。
“上仙,多谢”老鬼魂魄随风散去,倒是真正的魂飞魄散了。
三人还立在那处,他们望向那江,意料之中的,那江水已干涸。
“且安心去了,那黑龙王,我替你们收拾!”他抬头看了天,天际处,已落下一道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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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保了天保了地!保了所有人!那你告诉我,我们怎么办!”
“告诉我,你到底肯不肯留下!”
“你明知道去了也是送死!为什么不留下来?”
“算我求你,为了你我已经叛出了,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你别走啊!”
女子的哭喊声响彻天地,可那个男人还是走了。
他头也不回的离去,只能见他一身战袍随风扬起。
没人能看见他的泪,他只是低声说:“对不起”
外头宫灯摇曳,映着竹影斑驳落在窗前。
那做了梦的素衣女子赤着脚踏在冰凉地面上。她仿佛感觉不到寒气,只是伸手挥向半空,又突然的扑空了,摔在地上。
她伏在地上哭,颤抖着双肩放声大哭。
空荡荡的宫殿无人回应她,她只顾自己一人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权当她自己发泄了出来。
“你便是这样对我的吗?”她伏在地上,望着窗外时亦不知望着哪个方向。
她缓缓的往外爬,一步一步的爬过去。待爬到门边,她看到那天边仍是那模样。
“他可像极了啊!”她坐了起来,背靠着门边,口中一直念道:“瑾”
那泪水从眼眶中落下,又是一场痛哭。
翌日,有仙娥偷偷提起:“碧莲仙洞又有动静了啊”
“尘荻仙子又哭了?”
“可不是,之前就听说她伤了情而闭关修炼,又巧遇上陵光神君(朱雀)散作了星宿,又是哭了一场。你们可知,尘荻仙子伤情着哪一位?”
“啧啧啧,可不知啊!只听说这尘荻仙子辈分之高,甚至在四灵之上,但因着常年深居简出,倒是没怎么听闻其名号”
“可不就是了,听说尘荻仙子此前恋上上古帝君!”
仙娥们听着这话,心中不由得惊讶。他们还想着继续讨论,耳边已听得青鸟扑翅而来的声音,但见青鸟而来,便知是来报信的。
他们小声说道:“不好!西王母娘娘驾临了”
众仙娥忙轰然一声散去,谁也顾不上尘荻仙子昨天哭了一事。此事便也自此不了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