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神（十一）

韶华如水而过，底下人间又是一朝王朝颠覆。天界倒还是老样子，除却锦明神君愈发的深居简出，疑是金屋藏娇一事为各大仙家讨论外，倒也平淡如水，并无甚波澜。

　　如若不是三千年一次的蟠桃盛宴即将开始，烨瑾都不愿意与众神打交道。

　　这些年来，他几乎已经厌倦了天界这般无趣的日子。若不是言念一直在身边，恐怕就弃了神殿四处云游去。

　　可到底是离不开。天界那么多双眼睛，又岂能容他胡来？

　　日子本也过得如闲云野鹤般，如若不是那些神仙总上神殿来请，一遍又一遍提起出席蟠桃盛宴一事。言念觉得，这日子本来也是极好的。

　　这日，言念抱着白玺躲在门边偷偷往外看，恰好见梳着灵蛇髻，着一身茶白色缕金挑线纱裙，肩披水蓝轻纱的仙子。

　　那真真是个仙子。言念低头间想着，不由有些懊恼。

　　“果真是天界养出来的仙”嘴上虽是这般说了，可心里头倒是有些不悦。

　　她低头不由揉了揉白玺的头，问：“你认识那个仙子姐姐么？”

　　白玺却也不理她，只是翻了个身子继续睡。得不到回答的言念只好贴到墙角继续听，这会儿离得近，倒是能听得清楚二人对话。

　　她听得烨瑾问：“尘荻姐姐，这会儿怎么有空上我这来了？你可是好久不出门了，自……”话到嘴边却是戛然而止，他低头似乎想到什么，倒是那仙子顺着接了话。

　　“朱雀去后，我便无心理会天界琐事。索性也就闭关去了，这次，倒是西王母宣我前来”尘荻仙子素来与四灵交好，对烨瑾也是颇为照顾。如今又突然来访，说来也是有要事。

　　果不其然，她拉着他的手坐到了台阶上，开口劝道：“此次蟠桃会，你就随我去吧”

　　“姐姐知晓的，我不愿意参加这些宴会”他下意识抽开了手，只是笑了笑，显得格外疏离。

　　那仙子也不甚在意，叹了口气便责他：“你啊你，我闭关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这脾气？如今你已贵为小神君，便要诸事以天界为主，你这般拂了天帝甚至是西王母的意，难保这里里外外的神明怎么说你。且不为其他的考虑，便是为了你这神君的名声，也得去走个过场。”

　　“姐姐之意我都明了。只是我累了，天界什么的，该我管便管，不该我管的，交与天帝便是。姐姐若是非要说此事，那我也无话可说”他还是起身朝着她行了礼，礼数周到却也疏离。

　　那仙子姣好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她沉住了气，还是轻声说：“上次由子牙举办的封神大典，你推脱着不去也就罢了。那些新晋的神明前来你这神殿拜访，你也闭门不见。你可知这些神明背地里可怎么说你？如今蟠桃会倒是个好的契机，你总要去跟这些大大小小的神明碰个面啊”

　　见着他仍是不为所动，那仙子倒是沉不住气了。只见她化开一筒竹简来，那上面，赫然还有四灵的气息。

　　仙子似乎在提醒他：“小神君，你代表的又何止是你自己而已！”那竹简在他面前展开，映着金光的字体跃到了空中。

　　烨瑾抬眸看了一眼，久久的陷入沉思。他想了想，还是无可奈何的回复道：“他们始终不放心我”。

　　他将那竹简一挥，便收入了袖中。转过身对着她一拜，算是妥协：“如若要前去，我想带一人”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嘴角都染上了笑意。倒是那仙子见着他这模样，不由微怔，一时没能从他嘴角这笑意回过神来。

　　她随即见着烨瑾回头望向门边，那处，正有个小女子探着头看。

　　“这是？”这仙子也是闭关多年才出来，一时间倒没能听到关于此人的各种言论。

　　“她是言念，我将带着她一同前去”说着，他转身就回了神殿。

　　仙子很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欢愉，只是这份欢愉，她一时间无法揣测是因为谁。

　　“言念？”她那双眼眸打量了不停回头的小女子，不由皱起眉头。“此女子，倒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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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三千年一度的蟠桃盛宴开始了。天界的神明都在这日早早的上瑶池去。他们在宴上推杯换盏，又是互相恭维了几句，便又凑在一起讨论起锦明神君来。

　　“你们说，天帝这都请了那么多回了，那小神君到底会不会来？”赤脚大仙喝了口酒，又忍不住对旁边的太白星君问：“你说不来的话，这可怎么好？”

　　“锦明神君一直便是这性子，即便不来，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太白星君回了句，还是忍不住伸长脖子望去，又小声说：“依我看，八成不来！”

　　“可不就是这个理，锦明神君啊，傲得很！”铁拐李拄着拐杖凑了过来，又回头看了一眼早在瑶池边上盼着的大大小小的仙娥们，嗤笑道：“难为这些仙子们盼星星盼月亮的，就盼着锦明神君来了”

　　“盼了也没用啊，我听说啊，锦明神君身边有个小仙娥，啧啧啧，就是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也不知是从何而来，原是哪家的仙娥”众神都加入了讨论，最后编排出了各个版本。

　　他们说得高兴了，竟还光明正大的调笑起来，惹得那些小仙娥们都气得直跺脚，纷纷散了去。

　　瑶池中的蟠桃盛宴终于是正式开始，随着天仙们挥着水袖翩翩而来，众神皆回了位置上欣赏起了歌舞。

　　此时此景，本也是一派欢喜场景，竟不知是哪位神明喊了声：“锦明神君来了！”

　　众神闻言，竟纷纷起身去围观，撇下那些天仙都无人管。

　　众神远远望去，就见着一身玄衣的锦明神君腾云驾雾而来，他们再仔细瞧，竟是见着他身后还跟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子。

　　众神不由惊呼，又忙窜回到了位置上。此时皆是心照不宣，又是暗地里偷偷瞧，低头开始窃窃私语。

　　烨瑾便是在这样的注视下牵着言念坐下。他似乎对身边所有神明的目光都不甚在意，只是轻轻的端起酒壶，又将其施了法，极其认真的给她倒了一杯，又对着她说了什么。

　　众神没能听清楚，忙都差了顺风耳立马去听。

　　顺风耳侧耳听了听，便听得句：“勿饮酒，就喝这些吧”

　　顺风耳听罢，立马惶恐的将这句话传播开来，众神便在这一瞬都犹如被电击了般，皆是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就连赏心悦目的歌舞都无心去看，竟是心底里都在揣测这二人倒是什么关系。

　　眼看着是众神各怀心事，小仙娥们碎了一地芳心。这场蟠桃会竟是开得比三千年前的那场还要热闹。

　　言念便在这奇异的气氛下小心翼翼的往他身边靠了靠：“他们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啊？”

　　自出了神殿，她便一直这般胆战心惊。且不说自己的身份可疑，便是这众神的眼神都足以让她成了惊弓之鸟。

　　烨瑾倒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只说：“有我在，谁都不敢对你如何！”

　　众神见着他们这般小动作更是惴惴不安了，他们低头等着，等到了天帝与西王母终于入席，这场宴会才稍微的没那么沉闷。

　　西王母举杯敬了众神，笑道：“近日蟠桃大会，有劳众神到来，实是大喜”

　　天帝也跟着点头饮了酒，又是不经意瞥了一眼座下，忽而开口道：“锦明神君也来了啊”

　　烨瑾也只是点头示意，并没有回话。

　　天帝见着他这般却不以为意，也全然无视了他身旁的言念，只对着尘荻仙子道谢：“若不是仙子，想来是请不来神君呢。既是如此，今日这大喜，也趁着神君来赴宴，我倒是有一事想要提上来与神君，与众神一起商榷商榷”

　　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眸却自始至终都锁在烨瑾的身上。众神这会儿大概也懂是什么意思，纷纷选择了沉默听从。

　　“如今锦明神君能独当一面了，是否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天帝这一番话才说完，众神便纷纷望向了依旧淡然的锦明神君。

　　偏生烨瑾就像没听见似的。他仰头看了一眼天际，也没望向天帝，只答：“我的婚事，无需你操心”

　　他这般回答实是嚣张，众神闻言皆是脸色一变，更遑论座上的天帝。

　　果不其然，天帝当场震怒：“你放肆！我这也是为你好，你怎可这般回话！”

　　“论辈分，天帝是否应该称我一声神君？”他站起了身，仰着头望向天帝，竟是冷笑着指了指天帝头上的玉冠：“天帝，我尊你一声天帝，全是看在这玉冠的面子上！”

　　他似乎已不打算维持这表面上的交情，就连说话时的语调都不似从前：“本神君的婚事，除却我自己，没有谁能插手，包括……你！”

　　“小神君，你这是大逆不道！”众神终于忍不住纷纷指责他，可他却是一双眼眸扫过，便让他们噤了声。

　　“此番我会来，不过是看在尘荻仙子的份上。如今看来，这场宴会我也没必要再出席了。此后，天帝要做些什么，我一概不管，可倘若天帝要管到我头上来，本神君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他将这番话说得十分在理，更是轻轻牵了立在一旁的言念，捏了个诀便唤来腾云。

　　临行前，他立在云端间，高高在上的回头望了众神一眼：“我身边这位乃本神君护着的人，望诸位此后莫在背后言多是非。如若被我听见了，就休怪本神君不念往日情分，诸位继续，本神君先走一步！失陪！”

　　他便是这样不顾所有情面的离去，从头至尾都不打算留些后路于自己。众神不由叹道：“怎么觉得神君变了个人似的？”

　　此前的锦明神君倒还是一副与世无争模样，可今日这般，竟是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来。

　　众神皆认为，这神君约莫是要来反天了？可这话谁也不敢提起。

　　这场蟠桃盛宴，终究还是不欢而散。尘荻仙子隐没在角落里，也不知独自一人在想着什么。最终还是怀着心事的仰头饮酒，又猛地将酒杯“砰”的一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