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

故事就这样开始，男孩儿只身走进只言片语，他也曾与所有人一样期待着未来，但当火车驶向错误的轨道，一切都变得愚昧不堪。

男孩的前十五年都与周围的人没有两样，但由于家庭因素，他必须比别人更加努力，更加节俭才能勉强跟上时代的要求。所以他收到市重点高中的录取消息时，才大喘一口气。他满怀期待与憧憬走进校园，却未曾想 ，从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开始与纯粹背道而驰。

男孩儿早早来到教室，端坐着拿出书一页页翻看，但时间还长，总不免乏味。于是他开始观察走进教室的人，是将要陪伴他三年的人。他们三两成群，围着桌子玩闹，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捧腹大笑。但他们笑得越大声，男孩就越失落，似乎偌大的校园里只有他是一个人。男孩只好重新打开书，倒在桌面上翻看。这时，一阵幽香将男孩的思绪再次扰乱，他顺着芬芳残留的踪迹看去，是女孩子呀，男孩迅速把头转回来，赶快收起笑容，生怕被人看见他的失态。女孩可真美呀。新学期就这样在喧哗与躁动中踏开脚步，而此刻的男孩默默下定了决心要加倍的努力，为了自己也为了让女孩看见。男孩儿并没有长一副很不堪的面容，但总也说不上好看。那是一张没有棱角的脸，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覆盖住错落有致的五官。他的每一个器官专门拿出来都很好看，但摆在一起就显得格外憨实，再搭配他微胖的体格，活像一尊弥勒佛。

一直到分班前两周，他还是那个纯洁，简单的孩子。为何是前两周呢？毕竟女神应允了他的表白，他第一次为自己感到自豪。最后他跟着女孩儿选择了文科，故事从这里开始讲起，也未尝不可。

　新的环境意味着新的老师，新的同学。没有了熟人的注视，他与女孩儿的恋情变得高调起来，引得不少男生愤慨，毕竟女孩子真的很好看。渐渐的，他开始厌烦牵手拥抱，终于在十月的某个夜晚，他趁着黑暗将女生留在走尽了人的教室，他们躲在门后亲吻。那一刻，他恍然大悟，原来爱情可以不纯粹，单纯向生理层面索求也好不快活。

男孩并没有荒废学业，甚至他比原来更加努力，成绩一直稳居前三，真可谓爱情事业两开花。他渐渐不再低着头，他开始渴望向他人展现自己，完全抛开家境与相貌，他开始骄傲的活着。所以，喜欢上篮球也并没有出人意料，为此他专门向班里公认的篮球高手取经，跟他一起练球，相跟着去球赛，偶尔为“师傅”打打替补，只三个月不到，球技就有了质的飞跃。

男孩在班里的人缘并不算太好，他始终无法融入到部分男生的集体中去，这是现在这个“完美”的他所不能容忍的。很幸运，在一次换座位时，他迎来了新的同桌，一个家境殷实但并不高调的男生。同桌不仅球打得不错，还是NBA的百事通，上到高层调换，下到球员八卦，他无所不知。同桌经常会与他说关于NBA的大小事，每每那时，他除了低头微笑就什么也做不了。为此，他开始恶补NBA资讯，买来几十本杂志，看得不亦乐乎。但这种俱乐部式的体育运动总无法绕开商品这个话题，如果就NBA来说，那就是球衣和球鞋。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男孩都以天气太冷为由远离球场，倒不是为了投身学习，只是为自己廉价的运动鞋感到自卑。寒假过后，气温开始慢慢爬升，叫他去打球的人越来越多，就只好硬着头皮上。一上场他就被对手队友的各色篮球鞋所刺伤，自然就打的很差劲，又被同学嘲笑了。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女友在那段时间撇开了他。于是他整日沉浸于失败于自卑中，成绩就自然下滑。又由于之前成绩太好，所以这一滑就像断崖一样，直接将他的自信心击碎。

事实上，他也没想到助他逃离深渊的不是善良的天使，而是一笔并不属于他的钱。那时候学校在评补助金，他向来不想参与类似的评选，但在班主任的极力劝说以及一位家庭并不困难的女孩子的带头作用下，他还是参与了评选，并最终凭借离异的父母，未加翻新的老房，无依无靠的爷爷奶奶“一举夺魁”。当钱被打到他的卡里，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家庭感到自豪。但，那并不是给他的钱；但，那并不是从前那个善良的他。他用那笔钱买了两双新款NBA球星签名鞋，他选择用不属于自己的钱，购置并不光鲜的资本 。他再次征战球场时“大杀四方”，班里的人都评价他说是“情场失意，球场得意。”听得他心里美滋滋的。而后又因买球鞋的事，被誉为班里的隐藏土豪，既然靠篮球和钱财就可以让人刮目相看，他便不再有心思学习。虽然学霸的名头没了，但似乎，他也不太需要那个没有实用的称谓。

有了那笔钱后，男孩除了球鞋，其他的倒没有着急着去花，而是热衷于一项活动，那就是借钱。他开始向任何希望得到他帮助的人借钱，有时也在道听途说中得知了某人的窘迫近况，便慷慨解囊。他从不着急与他们提债务的事，只是默默拿小本子记下每个人的欠款并时常拿出来翻阅。经常是闲来无事就从桌子里掏出那本卷了边的笔记本，将名字后面的数字挡住，逐个猜测他们各自的金额，他每周都要像这样重复至少四次，乐此不疲。

世上总没有不透风的墙，班里的同学也从老师和男孩的前女友那里陆陆续续听说了不少关于他的过往和真实情况。大家开始在背后对他议论纷纷，刚开始，还会有几个明事理的人站出来打住他们的谈话，说着不能嚼别人莫须有的坏话之类的。但男孩的所作所为越来越出格，一次次挑战着大家对他的宽容。比如给女孩子买很贵的香水，只为打散这对情侣而后趁虚而入。抑或向老师打小报告因为想要回被没收的手机。再或者是崇洋媚外，大肆放大国产商品的瑕疵而为了炫耀他的鞋是“对勾”。于是同学们与他疏远，但当事人对这种情况还没有丝毫察觉，只是渐渐的，他发现向他借钱的人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那寥寥几人。他看着歪歪斜斜的字体就气不打一处来，拿着笔记本就走到其中一位同学的跟前，“这都多久了，还还不还了？”他几乎是吼着问的。那同学倒也洒脱，掏出五张钞票就扔到男孩脸上，男孩不知所措了。他举起桌上的杯子就往那人头上砸，班里的气氛刹那间就安静了下来，盛夏的微风挤进闷燥的教室，顺着窗帘一路拂过男孩的脚边，几张钞票被卷 起，撞到桌腿上，刺啦作响，直教人恨不得马上逃离。终于男孩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人流着血就直直地坠到地上，声音很大，像要把地板砸一个窟窿出来。男孩就这样颤抖着双手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班里的人迹变得稀疏，他才缓过神来，顺着血迹一路跌跌撞撞地走进医务室。

大家已经记不清那个雨季有多少伟大的生命悄然离去，但关于男孩，他们仍历历在目。特别是当男孩的父亲穿着满是泥渍的工作服出现在班级门口并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时所流下的泪水，也许男孩让父亲大失所望，但他仍旧咬住牙，守住那钢铁一般的尊严。再之后，男孩就退学了，那起“流血事件”也很快被新的八卦占据了舆论中心。也许有一天，目击者中的某一位会忽然回过神来，开始重新思考男孩儿的偏执，一点点梳理其生命的走向，然后恍然大悟，

原来我们都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