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的傍晚，姜世桀接到了姜翎晟回来的消息。
天边的晚霞格外艳丽，路上行人匆匆，踩着落日余晖归家。姜世桀坐在车里，车窗半开，他正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身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回过神来，看清了屏幕上闪烁着的字，面无表情地接听，并没有说话。
电话那边传来呵斥声，是姜老先生打来的，指责他下午没有去接机。
姜世桀冷笑一声，这个曾经弃他如敝履的父亲，对自己的小儿子竟是如此上心。
阿枫从后视镜里看向姜世桀。他说不上他脸上的表情，是冷漠中夹杂着几分嘲讽。
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姜世桀回望着镜子里的阿枫，挂断了电话，忽然笑起来，“阿枫，这下有好戏看了。”
阿枫道了声是，他看清了姜世桀的眼睛，里面一点笑意也无。
这次并非等闲的姜家小公子从国外念书回来，在商界引起了不小骚动，再加上姜世桀掌权不过两年光景，大多数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看姜家如何窝里斗。
果然没有让姜世桀失望，很快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为姜翎晟张罗了接风宴。
接风宴依旧设在“浮世欢”。
接到邀请的第二天下午，姜世桀过去的时候，包间里的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包间里是非常奢靡的气息，男人们爽朗的笑声和女人们的说话声不绝于耳。姜世桀站在门口，身后的阿枫咳了几声。
“姜总。”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气氛突然由闹腾转为寂静。
真皮沙发的正中央坐着姜翎晟，此时他正搂着身边的一个女人，凑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年轻俊朗的脸庞，有着与姜世桀相似的眉眼。
可以说，这么多年未见，他几乎没有变过。
“哥。”姜翎晟听到声音，慢悠悠地松开搂着女人的手，抬起头对着姜世桀一笑，“好久不见。”
姜翎晟的笑容很有亲和力，弯弯的眉眼看起来人畜无害，很容易就让人放松警惕。
姜世桀正视着他，没有笑。
“阿桀，站那干嘛，快过来!”坐在沙发上的陆邺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赶忙站出来圆场。
阿枫收回敌意的目光，小声唤了句姜先生。
姜世桀回过神来，有人给他让了中间的位置，他走过去，旁边坐着姜翎晟。
陆邺拿起桌几上的酒杯，递给姜世桀。
入口是很烈的白兰地。
不少人举杯向姜世桀敬酒，身旁的姜翎晟慵懒地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侧头去看倚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小声说着什么，逗的那女人娇笑不止。
有人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两个姿色艳丽的女人朝着姜世桀走过去。
姜世桀有些厌恶地避开她们，冷眼看着，倒弄得那两个女人不好意思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门砰地一声被打开，顾浸月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她顾及不了富家千金的仪态，快步走过来，眼神几乎要把那两个女人撕碎。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知道来者是什么身份，低下头不敢说话。
“顾小姐？”陆邺又出来圆场，使个眼色让那两个女人下去，“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顾浸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立马有人识趣地让位，让她坐在姜世桀身边。
“顾姐？”姜翎晟侧头望她，笑的很好看，“现在应该叫嫂子了吧。”
顾浸月知道他的意思，疏离地回了个笑容。
她不屑搭理这种人，扭头和姜世桀说起了话。
接风宴一直开到将近午夜十二点。
陆邺喝得烂醉，中途吐了好多次，最后瘫在沙发上叫唤。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哥。”姜翎晟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搂着女人，走到姜世桀面前，笑了笑，“下次回趟家一起吃饭吧。我们可是一家人呢。”
挑衅的语气。
姜世桀抬头看他，也笑了，“好啊。”
姜翎晟对他的回答很满意，揽着女人的腰离开，走得却并不算稳当。
“阿桀。”身边的顾浸月想要握住他的手。
她想说些什么，却被躺在沙发上的陆邺的干呕声给打断。
陆邺难受得不行，勉强掏出手机，拨通了季晚泽的电话。
此时季晚泽正在家敷着面膜，魏瑟苹还在给她看从“浮世欢”流出来的视频。
视频内容是那个轻薄过魏瑟苹的中年男人被打，最后还被扔进了水箱里，像素不是高清，季晚泽可以看见那个房间里似乎还站着别人。
她凑近了仔细辨认，模模糊糊的人影，高瘦挺拔，穿着西装，从脸部轮廓来看好像是姜世桀。
不会吧？这么正义？!
季晚泽惊讶地睁大眼睛，刚想说什么就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打断。
来电显示“陆总”。
她刚划走接听键，电话那头就传来陆邺的干呕声。
“小季……呕……”陆邺断断续续的声音，“我要吐死了，快来浮世欢接我。”
季晚泽觉得这人真是喝醉了，大半夜让她去接？
“陆总……”她刚想委婉地拒绝，电话那头的陆邺好像再也忍不住似的，急急忙忙地又跑去卫生间了。
季晚泽连喊了好几声陆总。
“他去洗手间了。”低沉的男声传来，季晚泽愣在原地。
“姜……姜总？”她听这声音觉得耳熟。
“是我。”姜世桀握紧陆邺的手机，他感到莫名其妙的紧张。
“哦哦行，那我马上过来。”季晚泽不敢放肆，说了声再见就匆匆挂了电话。
那头的姜世桀看着尚未熄屏的手机，默默记下了那一串号码，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半个小时以后，季晚泽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包间的灯亮着，一股很浓的酒味飘过来。陆邺瘫在沙发上像是睡着的样子。旁边坐着姜世桀，正在抽烟，看见她站在门口，顺手就把烟灭了。
“你？”顾浸月正在倒水，听到动静转过了身，有些错愕。
她看见，姜世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季晚泽。
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袭来，姜世桀从没有这样看过她。顾浸月倒不觉得有多愤怒，只是有些茫然。
“阿桀……”顾浸月忍不住开口。
季晚泽被这两个人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打了招呼，走过去就要扶起陆邺。
“阿枫！”姜世桀喊来阿枫，示意他扶起陆邺。
季晚泽的手停留在半空，“谢谢。”
阿枫喊醒陆邺，但陆邺明显是半梦半醒状态，含糊不清说了句什么。阿枫也没多管，架起他就往外走。
姜世桀也起身。
阿枫一直把陆邺架到楼下，季晚泽拿着手机有些忐忑。来的时候打车就不方便，现在回去恐怕更加困难。
“没开车来吗？”顾浸月问她。
“打车来的。”季晚泽有些担忧地四处张望。
“要不你……”顾浸月试探着开口，下一秒就被姜世桀打断，“我送你回家。”
季晚泽愣了下，“不用不用，那陆总怎么办？”
“我来吧。”顾浸月突然开口，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有一点苍白。
姜世桀别过脸去，“阿枫，找几个人跟着顾小姐。”
他深知顾浸月对他的情谊，可他对季晚泽也是真的。虽然也许只是他一厢情愿，但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一看到她就丧失了所有判断能力。
确切地说，在从前那段最艰难的岁月，是季晚泽给了他勇气，她也是姜世桀活下去的精神慰藉。
她虽然忘了他，但他绝不会忘。
顾浸月没有再说话，让人架着陆邺，上了车。
姜世桀常用的车是一辆黑色的法拉利，季晚泽见到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她回头望一眼姜世桀，姜世桀看她一副娇憨的样子，低下头轻笑了一下。
昏黄的路灯照下来，在他脸上打下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季晚泽和姜世桀并排坐在后座，车子很快就开起来，阿枫开了窗户，夜晚的风吹进来，凉飕飕的。
季晚泽看着窗外，姜世桀偷偷看着她。
“谢谢姜总。”季晚泽想到了那个视频，她越发笃定视频里站着的人是姜世桀。
“谢我？”姜世桀收回目光，淡淡回她，“你一个人大半夜打车，不安全。”
“不是……”季晚泽刚想说也不只是因为这件事，下一秒却意识到这样说就要牵扯出好多，视频里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姜世桀。
姜世桀像是在逗她，继续接下去，“嗯？不是什么？”
季晚泽脸红了一下，摇摇头没再说话。
姜世桀看她样子可爱，低笑着。
大概是时间太晚了，吹着凉爽的晚风，季晚泽只觉得困意袭来，她端坐好想要清醒点，但效果甚微。
车子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季晚泽也差不多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就往车窗边倒。
姜世桀下意识地伸手护住她的头。
手掌被柔软的发丝覆盖，离得这么近，姜世桀甚至可以闻见她头发上淡淡的清香。眼前的人似乎早已进入梦乡，温婉的眉眼看上去格外柔和，一如当年那个枕在他肩膀上睡觉的少女。
姜世桀心跳不止。
阿枫透过后视镜看过去，可以清楚地望见姜世桀眼里的温柔。像是对待一个失去多年的珍宝。
那是他从没见过的神情，好像放下了一切防备。
“晚晚。”在昏黄的路灯下，迎着透进车里的光，姜世桀轻声呢喃。
她永远是他的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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