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正月二十五
阿绯却对日子毫无概念,她见白日当头,还以为才过了灯节,小狐踅摸到长乐街头,忽然被一道锐利的雷系威压注视,阿绯毛骨悚然,自从上次被雷系修士打的半死,她对雷系威压极其敏感,此刻呆立原地,不敢动弹。
一名公差打扮的雷系修士快步走到阿绯面前,细细打量了她,又展开手边的画册看了好一会,才释了威压,向阿绯抱手行礼,
“在下祢落,乃纶城都尉,姑娘从何而来?可有受伤?”祢衡说罢,也不顾礼节,上下看了阿绯好久,又放出神识检查着阿绯伤势。周边捕快都赶了过来,团团围住阿绯,
阿绯有些愤怒,却又惧怕他的雷系威压,暗使火灵屏退众人,想要逃跑,不料一道雷系攻击炸在阿绯前路,吓得她跌倒在地,一脸惊恐的叫道,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样对我?”弥落见阿绯如此失态,不明所以,抱拳道,
“在下怕姑娘伤了同僚,所以才使出雷击,姑娘为何如此惊慌?”阿绯不语,只是愤怒的盯着自己,祢落有些头大,声音软了软,
“姑娘已失踪十日,不知姑娘去了何处?”祢落抬眼,见阿绯面色迷茫,似是毫不知情,也有些疑惑,想到前几日纳兰族被灭,纶城又有好些大能踪迹,莫非?此女与纳兰一族覆灭有关?
也不待祢落思索,旁边一位黧面捕快催促着他带人前往温宅,祢落应允,七八名捕快压着阿绯浩浩荡荡的往温宅走去。
小结界与外界隔绝,时空流转莫名,阿绯以为只在里面待了一会,于人间来说已是十日。自己在灯节会上失踪,纳兰族恰巧被灭,恐怕温峤已经急疯了吧。还有刚刚那个雷系修士,看我的眼神不怀好意,似乎怀疑我和纳兰族灭有关 。糟了,我该如何解释呢?阿绯欲哭无泪,疯狂思索着。
温宅家丁见阿绯归来,面色有些奇怪,一名丫鬟急急去报信,阿绯重回温宅,想到这几日的生死冒险,有些恍若隔世。
几名家丁引着众人到了温宅厅堂,上了好茶点心,安排几人坐下,阿绯不知为何,有些心惊肉跳,自己似乎真的有些闯祸了,家丁丫鬟神色也是莫名其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绯胡思乱想间,听得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匆匆赶来。
阿绯抬头,只见温峤,温嵋,蜜合,彤羽几人俱在门口,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阿绯挠头,却听一声小小的抽泣,温嵋捂着嘴,流泪不已,接着是彤羽,倩柔,蜜合,几人都泣不成声,温峤双目通红,望着阿绯沉吟不语,阿绯见她们哭泣,觉得事情不妙,起身上前拉住温嵋,焦急询问着发生何事。
温嵋哭的凶,彤羽几人拉走阿绯,只留下温峤在厅堂,温峤整好情绪,入厅堂上首,与祢落等人谈话。
几位女眷拉着阿绯回了玉鸾院,温嵋哭的难以自持,倩柔,蜜合也流泪不止,阿绯也急的落泪,问询的看着彤羽,彤羽颤声说,
“姑娘失踪十日,遍寻纶城不见,我们姐妹都以为姑娘已经……”说罢,似是不忍再说,以手帕拭泪。
阿绯恍然大悟,自己突然消失,又撞上纳兰灭族之事,纶城人人自危,如此觉得也是合理。又看姐妹们伤心之样,更是感动不已,抱着她们一顿安慰。
好半晌,诸位姐妹才止住哀伤,细细道来这十日事情。
当时阿绯不见,彤羽几人还未重视,以为又去哪玩去了,直到灯谜大会结束,众人打道回府时,阿绯还未出现。温峤急的不行,发动全部家丁寻找阿绯,五更时分,纶城西面更是惊天巨响,威压波及到东面好些地方,温峤不顾众人反对跑到纳兰族遗址寻找,却只带回了阿绯的配囊残片。后每一日,温宅家丁巡遍纶城,李霄钧更帮温宅去周边的汝安,琳琅,荞洲等地搜寻,皆不见人,温峤百般无奈只得求助安太守,又求遍纶城大能,以神识搜索阿绯踪迹,茫茫天地,遍寻不见。彤羽,温嵋几人整日为阿绯祈福,期盼阿绯早日归来。
彤羽,温嵋几人说到温峤,俱是心酸不已,看着阿绯有些愠怒,
“大公子几日不饮不食不语不寝,如今已是形销骨立,你快说说,你究竟去哪了?”
阿绯起先只注意到姐妹们,竟忘了问候温峤,又听到众人如此说,心中愧疚难受至极,含泪说,
“我当日本想偷偷溜去庆善舞会,不曾想纳兰族被屠,我被一位大能所救,昏迷了好几日,现下醒了,就急忙赶回来了,让姐妹们费心了”阿绯说罢,又被姐妹们围住,众人又是嘘寒问暖。又是检查伤势,弄得阿绯感动的不行。
人间重情谊,士为知己者死。
女眷们情绪平复下来后,又叫阿绯讲些纳兰族覆灭的事,彤羽,温嵋几人毫无灵力,几双大眼睛好奇不已的盯着阿绯,阿绯故意夸大其词,用了诙谐语气,并用手脚娓娓道来,一时之间,悲伤气氛缓和许多,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又知晓阿绯身负火灵,央求她为大家展示下法术。
阿绯头大,徒手捏个火,众人一阵欢呼雀跃,看着阿绯更是面露敬佩神色。
原来人间大家虽诞有五灵修士,可数量稀少,温峤的水系灵能是温家唯一独苗,是以温峤虽鲜少关顾家族生意,却能主掌温家,其弟温峥商业奇才,运营温家铺子蒸蒸日上,大事却必须与温峤商议才能定夺,可见世家也极其看重有修为之人了。
众人又说了一会话,直到温峤来访,几位姐妹互递了神色,结伴去花园玩,给二位留下空间。
温峤不语,只站在玉鸾院中,神色凄惶。
阿绯凝视温峤,见他果然比上次消瘦许多,双目布满血色,本就白皙的面容如今已是惨白,整个人灰败落魄,再不见昔日风采。
阿绯心如刀绞,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渐渐移步到温峤面前,只是与他对视。
温峤仰头长叹数声,甫一低头,竟落了满目清泪,看的阿绯难过不已,也哭起来。
温峤双手颤颤,缓缓抚住阿绯脸颊,突然低声笑了起来,良久才道,
“阿绯可知,这十日,此等景象已出现多次了。有时在溪月谢,有时在花影斋,有时在床榻前,每一次满心欢喜迎向你,结果都是痴呆幻影,满怀悲凉,如此反反复复,无疾而终。”
阿绯不忍再听,紧紧抱住温峤,感到触手坚硬,恍然以为贴着具骷髅,又见其腰带松松,衣衫堪堪挂着,短短十日不见,竟消瘦至此?
他的怀抱又是这样冷,面容如此惨白,神情略有些呆愣,怎会如此?我这十日还开心赢了法器,他确已入地狱,日夜受折磨,我却浑然不知?我怎可如此?怎可如此?阿绯心神俱裂,此时觉得笨口拙舌,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得拼命抱住温峤。
温峤也大力的拥住阿绯,阿绯一瞬间以为元神要被碾碎,又以为人身将被揉成粉末,整个自己像只落叶,被他紧紧锢住,一生都不得坠落。
耳边隐隐传来哭泣声,压抑着,极其低沉,如同阿绯泽下时听到小虫鸣叫,时断时续,似乎燃着命般。
这怀抱并不舒服,温峤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他也不像以前那般好看,也不如从前温柔,但阿绯只觉此时心安至极,若是与他共赴黄泉也可。
良久,温峤松开阿绯,双目红肿,神色委屈,又从身上拿出块残布来,
“这是那日灯节你所带的,我找到了残片,又感周边火灵威压,我以为是你死了。”
“那你还找我?”
“我当时看见这残片,五内俱焚,差点随你而去了,后来霄钧赶来,强带我离去,也是,万一你没死呢?十日来,我遍寻纶城,找尽大能,求他们堪舆下你在哪,后来都没有,你仿佛消失一般,什么痕迹都找不到,玉鸾院的东西还好生放着,桌子上还有你吃剩的白玉霜方糕,床榻上的被子还乱着,屋子里都是你的苏禾沉香,你却突然不见了。”
温峤执起阿绯右手,小心的吻了吻,又紧紧抓住,放在胸前,复道,
“我当时只想,先找你一年,若找不到也没关系,我安排好温家旧事,跪拜过先祖父母后,大不了随你而去。我本来遗书已写好,放在花影斋案上,可又想要是我早死了,你再回来寻我寻不到,也要伤心,于是锁了遗书,又找起你,万一你哪天回来了呢?我总等着你的。”
温峤喃喃自语,言及生死,神情也是自然无比,面上仍有未干泪痕,却置若罔闻,略有些傻气的盯着阿绯。
“我若真不回来,你真会不管温家,随我而去?”
“我不惧死的,若真如此,我什么都顾不得了,你在哪儿,我便在哪,我们那日说准的。”
“傻瓜,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死的,我这番得了奇遇,又学了好些神通,此后我可保你无虞!”温峤却摇头,轻轻揽住阿绯,二人抱着,安静了好一会,
“你可答应我了,此后无论何事,都要先与我商量,万勿如这次一样,损我半条命。”
“自然自然,此后何事,我都要与你报备,再不让你担心,可好?”
阿绯双眸亮晶晶,又如实交代了这几日的经历,温峤仍是担心不已,责备了阿绯好久,阿绯点头称是,心头确是甜蜜,又见温峤饿的不行,叫了如意等人,去厨房做了些米粥,清汤之类,好好呈上来,给温峤吃了。
阿绯见他虽饿,却仍吃的优雅缓慢,不由感叹大家礼仪,心中对温峤更是怜爱喜欢极了。
满室温馨,阿绯陪温峤用了些饭,又说了些话,安慰他好一会,才送他离去。
彤羽,倩柔搬出小榻,几人卧在榻上,喝了些清酒,对着月亮说话,阿绯这一日感动不已,眼泪落了几筐,对玉鸾院的姐妹感情更深了,与温峤,更是心中暗结生死,定下今生。
夜儿明,风儿清,喜相逢,泪满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