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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飘落的日子

这铁主任是有一个儿子,可是他也因为这个老子,有点不着调。念书的时候起就因为他老子的原因,没把老师们放在眼里,故而学习也不入心,最后也就没考上个好高中。后来,他老子又想办法把他送到了部队,想着让部队替他管管这个叛逆的儿子。也就两年天气,铁公子回来了,没地安置。铁无私毕竟当领导这么多年,上面来检查工作的各级官员没少到他家去吃吃喝喝,当然也都知道他有个“不争气”的公子。正好乡政府有个广播站没人管,就让铁公子去了。“先这样,等以后有机会,再想办法。”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这个铁公子可就有一样,是有异于别人的。据说他打小就会“学人”,学人动作、学人说话、学人嘴脸。这算是什么异处,杨树沟人还不是说,“学人的,变驴的,变哈驴是让爷骑的”。这个铁公子最擅长“学伟人”,连那腔调都能学得上。每当家里来领导酒喝高兴了,都会让铁公子学上一段,如此,铁公子也是名声大噪。到后来让他管那广播站也算是归了“宣传”口,也算是入对行了。再到后来,这个“学人”的平台就更大更广了,渐渐的县上、市上的领导也都见识了他的这个有异于人的本事,后来竟也逮着了“转正”的机会,成了正式的国家干部了。也老大不小了,铁无私也就想着早点娶个媳妇管着这小子。可是这小子本就不是“饶爷爷的孙子”,得找个厉害角色,直到有一天铁无私发现了这个路自烨。

这当老子的,一旦看着忤逆的儿子束手无策的时候,便会生出“让自己的婆娘管去”的感叹。还真是这么回事,那许多个不可一世的霸王,有朝一日娶了媳妇也还就有浪子回头、俯首成臣的。但这也得有个不一般的女人,铁无私多方打探都觉得不如意,不能降服了他那个“逆子”。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这乡中学的路自烨可算是个“下家”,是足可以威慑铁公子的。于是也就暗中观察过,也曾让军的前任校长传过话,这路自烨也是有点动心的。所以也就有了趁着这么个培训的机会让她去了趟上海,坐了个飞机,至于你学校回来是安排她上什么课他当然并不在意。

至此,军算是领教了。拍了一下脑袋,叹了口气,说:“你看我这脑子,差点就让领导为难不是。还是工作不到位,方法有欠缺呀!”又吃了几杯酒也就回学校了。

新来的省老师加了初一初二的微机课,蒋老师只剩初三的微机课,当然还安排了她原来班的英语。这样一来,蒋老师也没话说了,课是调了且主要是英语课,回到她本行了,也就没得说了。

保儿已经适应了跟汪秀、军和雅惠一起生活,虽然嘴上从不叫军一声爸,但也不排斥。吃饭的时候,四个人是坐在一起的,有时也会说说学校里或是班上的事情,尤其跟雅惠已经很是熟惯了。中午、晚上的时候两个人还会在一起玩一会儿。汪秀看着两个孩子这样无间的玩耍,当然也是打心底里的高兴和满足。眼看着天气一天天的冷了,快到取暖的时候了,她便又想着让军想办法腾出一间房子来让保儿单独住,那新修的宿舍的确有点冷呀。

军也觉得不叫就不叫吧,想想自个不也是过了那么久才叫毛梅兰妈的,也还就只叫了那么一回。可虽是一次,那毛梅兰的心里自然是美的,正如他那样期盼着保儿叫他一声一样。他也常常没话找话的跟保儿说话:

“你还记得我给过你糖吧,就那次……”

保儿只是嗯啊了两下,只顾埋头吃饭,不置可否。

“你小时候就怕我,没想到现在还怕。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就不受娃娃们待见,老远就跑。”军自个说的很喜乐的样子,保儿还是低头吃饭。

汪秀当然知道军也是一番苦心,也在一帮旁腔道:“你那样子别说是学生娃们,我那时候都不敢看你咧!”说完她也瞅了眼吃饭的保儿,朝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有那么严重吗?我脸上有没有长狗毛。”军说着便大笑起来,雅惠看了一眼军说:“爸,人脸上怎么会长狗毛呢?”她的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保儿也笑了。

一段时间以来,这就是军们餐桌上的情况,大家都极力营造着和谐温暖的氛围。只是保儿还是很少主动说话,说的最多的只是:“我吃饱了”、“我写作业去了”,可不管怎样,汪秀的心里比起从前来都是幸福的,她甚至都忘记了心中的那个希望----那个有点遥远的梦。她甚至想,如果保儿能真正回到自己身边,那怕那个希望不实现她都愿意。希望有时候也只是自我陶醉的麻醉剂,当我们空虚的时候,便拿个不切实际的希望来充塞心灵的虚无罢了。而当我们沉浸在切实又庞杂的实际生活中时,眼光和心灵里满是对生活的惬意和满足,谁还做那不着边际的梦呢!人活着还是实际一些的好,过好这每一天,把握好这幸福的每一天,哪来那么多的梦想和希望。

她已经好久没有问过军,王家阳回电话了没。其实军也没有。一直快到新年的时候,有一天军收到了王家阳发来的新年祝福时,他才想起来。这都半年了,赶紧问问吧!

当然没个结果,比起那次在饭店里的兴奋和激动,如今的军便是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子冷水,一下子凉了、凉凉了。这事可不能现在就告诉汪秀,看她这几个月来的高兴劲,不忍,过一阵子再说吧!这事也就这么拖着。

其实汪秀早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只是嘴上不说罢了,也就没问过军。

保儿每周都回去,当然还回他奶奶家。有时也从家里捎来家里做的馍馍,便也放到汪秀跟前。

“这馍馍是我奶奶烧的。”保儿说给汪秀的时候,脸上仿佛是有了一丝光,一种轻松、如释重负的轻松。

保儿的爷爷奶奶也算是放开了他,放开了汪秀。

农历猴年的新春越发地脚步轻盈了。学校放假没几天就已经是“打发灶娘娘的日子”了,军已经回到杨树沟家里了。

一天向晚,聋拐筒着袖筒子来了。

耳朵背的人说话声音都大:“我们尕尕今天打电话说,好几天没看见兵了,电话也打不通,让我问问你们……”

军打了半天都是“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大家当然也没别的办法。

“明天再打,可能没电了。”军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嘀咕,不会是出啥事了吧。

第二天,天空飘起了雪花,再加上犀利的北风,扬扬洒洒,风刮在脸上有如刀割,正应了“扬风搅雪”那句话。天擦麻的时候,军的手机响了一声,是条短信。

“哥,回电话!”

这是兵的电话号码,怎么不打过来,让我回呢?军摇了下头便拨回了电话。

“哥……在家吗……爹也在吧……你到外面来打吧……有事!”

外面的风呼呼地,军看了看他爹,正眼瞅着他:谁的电话?

自然不能说是兵,他起身去向西房。

“……哥”,还没有说完,军已经听到了啜泣、兵的啜泣。

“怎么了,出啥事了?”

“……哥,我把钱……把钱输光了,哥……哥,我身无分文了……”

那边的声音已经有点发抖了,军觉着了问题的严重性,电话打不通,那是问题出大发了吧。可是他可不能电话里训骂,把电话换了一下手,从左边拿到了右边。

“你不要紧张,慢慢说。别怕,别怕。”小时候,军常常这样跟兵说话。

“哥,我对不起爹、对不起妈,对不起家里人”,军的鼻子也酸了下,但是他可不能哭,此时应该先把他的心安下。

“那你媳妇呢,不行就回来。钱输了可以再挣吗,先回来再说,昂!”

“她走了……回她们家了……不怪她……是我害了她……”

这小子犯的事可大了,军心里想。

“那厂子咋办,是不是也输了!”

那边不说话了,只是哭,不过声音没先前大了。

“那你赶紧联系尕尕,一起回来,现在打钱也来不及。”

说什么也没想到,那个在南边风风光光、胡吃海塞、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兵,竟然一夜之间落到了这般天地。杨树沟人祖前三辈最痛恨莫过于,“抽大烟”、“赌钱”,因为这两样,杨家的先人们就把个家产差点“董大”光。现如今,兵却偏偏在赌博上跌了跟头。这事可不能再瞒着,军当然如实告诉了他爹,尽管老人家一下子没法接受,可是这总归是要面对的现实。

兵之所以到今天这般光景,原来是从他学会炒股开始的。他原来经营着的那家玩具厂,生意也是不错的,经过四五年的积累当初的转让费也还清了,收入也是一天天的见长。他们两个早就计划着等有一天把欠别人还清了,才打算要个孩子的。日子都在计划中向着美好的未来前进,在那个遍地金钱的特区,机会真比困难多。当他手里有了钱以后,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些年一直想做,但都不敢做的事----炒股。在2000年左右时,他就听说有人炒股发财了,原本对股市一窍不通的兵,也开始悄悄研究起跟炒股有关的知识,但那时候手头没多少钱,他是一直想着等有一天,有了自己支配的钱时再来。他一直悄无声息的做着准备,直到那一天,他拿着赚到的第一笔钱到证券所开了户,开始了试探性的少量炒股。因为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他觉得股市水深,得慢慢来,一开始他也只是想挣点小钱,结果也还真挣了点小钱。虽然后来也遭遇过股市的起起伏伏,有时候一下赚个上千儿八百的,有时候当然也有亏个几百上千的,到后来他完全适应了这样的节奏,他当然深知股票的特点就是绿了又红、红了又绿的。

在他炒股的过程中,他没跟任何人说起过,当然他媳妇也不知道。但是他用那点投资也是赚了些钱,有时候偷偷摸摸也就出去跟朋友们喝点小酒、KK歌,“潇洒走一回”。那时候大街上随便碰个人,十有八九都是股民,甚至很多内地的人都专门跑到这里来“掏金”,所以,很多酒局和社交场合里人们的话题总少不了“牛熊之市”的研究和讨论。兵结交的朋友中大部分都多多少少有点闲钱投到股市里,只是有的被套牢了,有的也学会了“投机”。当然人性中更多的期待是“投机”的一夜暴富,而往往忽略了被“套牢”的残酷。当生意一天天红火的同时,兵把更多的钞票放到股市里。“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脚。”在本不成熟的股票市场里,仅仅凭着“一腔热血”去做,当然是很危险的,况且每天都走在刷着醒目标语----“股市有风险,投资须谨慎”的大街上,可谁都想到的是“赚钱”。

突然有一天,兵一直看好、并稳赚不赔的“绩优股”大跌。你要知道兵这几年陆续放进去不下十万,这一下可能会亏大发了。他不甘心亏损出局,开始一个劲往里面投钱,把原本用他媳妇名义存的钱也取出来了,总是想把老本扳回就不炒了,可是投钱越多,亏损越大。他不再是当初挣点小钱的想法了,而是想尽快扳回老本了。可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个老本是越亏越多,人的心态越来越不正常,开始走上魔鬼般的生活。原来安宁的生活,随着炒股亏损的加大,越来越不正常。他几乎天天往交易所跑,天天耗在电视、手机、报纸里研究股市行情,一直到深更半夜。从此,不再搭理媳妇,总是闷声不言语,他害怕事情败露。2003年底,疫情后的市场信心提振,久违的大行情来了。兵看到了希望,还在幻想把老本挣回,可是这个时候,他手头的资金捉襟见肘。于是就想办法从银行借款,重新投入股市。没想到股市永远只是少数人的取款机,虽然散户能一时挣了钱,只要没有离开股市,挣的钱就永远不是你的,而且会不断吞噬你的老本,就这样不断的挣了又亏,亏了又挣,不但最后老本没了,而且连借款也一天比一天少,直至亏欠达到二十多万,兵心急如焚,他的心完全跟中了魔一样了。这个时侯,他是多么后悔,当初不该一时冲动,进了股市。这个时候,才明白,十个炒股八个亏这句话,是多么的金科玉律,只要进了股市,不但散户可能会亏得血本无归,而且连那些大机构也会产生巨大亏损,股市永远只是那些原始股东的提款机。眼看借款的还款日期将至,兵是如坐针毡,如履薄冰,生不如死,因为如果不按期还款,就将进牢房,就会给家庭和亲人带来致命的打击。

怎么办?

赌一把!

杨树沟的老人们早就说过,“若要输得快,傍里蹲个搐搐鬼”,在兵早艰难的日子里,有个人就是阴魂不散跟在他左右,这个人就是一个四川“哇达啦”。这个人其实也算是兵的一个老相识了,当年两人个一起到蛇口闯荡的,只是兵曾经做到了“老板”,而这个“哇达啦”还那样吊儿郎当,“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过正是他把兵领上这条不归路的,直接导致今天这样不堪的局面。当“哇达啦”说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兵先是一愣,坚决不行。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或许现在也只有眼前这个人的话才是唯一的办法。因为“空手套白狼”的故事还是有人会相信,两个人去了一趟“赌城”。

据说一个人被雷劈中的概率大约为180万分之一,而中大乐透头奖的概率约为2140万分之一。而赌场的秘密是,并不需要太大优势,给你貌似平等、有机会的错觉。也许押大小,最能满足下注者“即时满足”的心理和生理需求,而兵现在就抱定了这样的心态。但是先赢后输、钱多赢钱少一直是赌场颠扑不破的真理,结果,他又把艰难筹到的钱输提了。好在他还是没有失掉本心,没再深入,回到了家中。

此时此刻,他知道已经不能瞒住一切了,他跟媳妇坦白了事实。听到这些,对她打击非常巨大,她以前对兵那样放心,现在却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厚意。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眼看着银行的贷款马上到期,没办法,只有卖了工厂。

当他被这残酷的现实击得体无完肤的时候,他真得太懊悔了。也正是这血的教训,让他深刻懂得,世上只有踏实的劳动才能让人过上正常生活,不要因为一时贪财,去毁了这种正常的生活,世界上的钱挣不完,不是你的,就不要贪求,好好工作,挣多少花多少。可是现在说这些都是多余的,如今他连回家的车票都没钱去买。最后还是尕尕替他卖好火车票,一起回到杨树沟的。没想到当初得意的时候,自己领着庄子上的小伙子来这里打拼,如今,却是身无分文,让曾经的小弟弟打回原形了。

西去的列车日夜兼程,乘客们都在畅谈着这一年的点滴和收获,人人脸上透露出喜悦和满足。兵从坐车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喝一口水,蜷缩在临窗的座椅上一动不动。尕尕已经知道了一切,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一下这个曾经的榜样和模范。他给兵泡了一包泡面,放在座椅前的横板上。兵失神地双眼看了一眼尕尕,轻轻摇了摇头,不想吃。尕尕也没办法,那包泡面就那样放了一路。

兵和尕尕是腊月三十出得火车站。

大街上,到处是一片新年的喜庆与祥和的气息,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的脸上挂满了欢笑。小孩子在父母的怀抱里也呆不住了,他们被这样热闹的氛围深深吸引了,火红的春联和喜庆的“福”字,五彩的门脸钱和吉祥的门神,各色各样的小玩意儿……都吸引着人们的眼球,一切都那么的祥和美好。兵一如先前般的安静,只是机械地跟着尕尕去坐回杨树沟的班车。这场景就好比是当年,他领着尕尕穿梭在深圳的大街小巷一样,只是那时的尕尕心里满是对生活的憧憬。

尕尕在车站又给家里买了些零碎东西,兵只是把抱在胸前的胳膊又往紧里绞了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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