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和香儿也没有睡着,也是说了好一会儿话。她们谈话的内容当然也跟军有关。
“奶奶,我大哥跟汪老师到底咋回事么?”
“哎,你大哥也真是的,世上那么多女的他不找,他就偏偏看上了这个女的,真有点鬼迷心窍了。”奶奶还为这事耿耿于怀,一提起来就想不通。
“奶奶,这就叫个情有独钟,你不懂!再说了,人家汪老师人也长得好看,本来就是个好媳妇嘛,哪里比不上我大哥。”香儿毕竟是大学生看问题可不比老一辈,她们有她们的生活理念。
“我也没说她不好,可怎么说她也是结过婚的,还有个娃娃哩。”
“那又怎样,我就喜欢汪秀当我嫂子!”
“哎呀,我的丫头,你哥的事你再别操心,早点睡。”奶奶不想再谈这事,转过身去睡了。可是她哪里能睡得着,这两个大孙子都墙头大了,可都单着,想想都着急。可偏偏这军中了哪门子邪,非要这个小媳妇。不过吗,这汪秀人可真好,心肠不坏,就是命苦。
第二天,吃过早饭,弟兄两个就到各家去磕头拜年。兵已经好几年没来了,怎么说也得跟村里上了年纪的长辈们磕个头,拜个年。
在沙老汉家,兄弟二人也是多喝了两盅,尤其是兵一个劲的给沙老汉让烟,目的自然是希望他能帮忙把他爹和毛梅兰的事再撮合撮合。这沙老汉本身就是个热心肠,再加上军家先前借钱给他们,又驾不住这兵的甜言蜜语,当下就答应了。三个人也是喝的天旋地转,两个人一个早上就喝的“二洋麻达”了。回到家里睡了一觉已是下午光景,奶奶正和香儿看电视哩。
“爹呢,香?”兵眼窝一捣开就问。
“也喝醉了,在屋里面睡哩。”
原来他爹早上也到几人有老人的家里磕头拜年,每家里也免不了喝上几杯,再说了他也是高兴,不知不觉也就有点高了。军和兵前脚离得沙老汉家,他爹就去了。这沙老汉也算是长辈,可又不是一宗一祖的,平日里叫“爸”,可是在酒场子里还是一起划拳的。
军他爹一进去,这沙老汉还在兴头上,喝了几杯,就说了:“他们两个刚走,都有点高了。”沙老汉有点得意洋洋,当然也表示自己对两个孙子热情招待了。
军他爹磕过头,坐了下来,说:“就是,我看两个人勾肩搭背地走哩,想必是叫你灌醉了。年轻人没个哈数,也不知道嘴里乱‘挞’了没。”
“唉,怎么这么说哩”沙老汉明显觉得军他爹有点怪罪娃娃们,“我说军他爹呀,这两个娃娃差了撒了,麻着得很,对你和他奶奶那可孝顺着哩!”这一句的时候,沙老汉差点没笑出来,可是那也有点红晕的眼睛里满是光芒。
军他爹直摆手,意思是沙老汉言重了,有点向着两个孙子说话。沙老汉则不然,还要说,沙奶奶忙打了岔,怕这老汉嘴无遮拦说出刚才兄弟求他办的事。军和兵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可不能在他爹跟前说是他们硬撺掇的,那样爹肯定不高兴的。这时候,沙老师那里还记得这些,幸亏沙奶奶阻挡的及时,他才没说出口。
军他爹端起酒碟子,给沙老汉敬了两杯,沙老汉谦辞了半天还是喝了,又让军他爹也喝了两杯。
两个人喝着酒,聊着天。先是聊了会这庄子上的事情,谁家的老汉七十三、那家的老人六十一、还说到了来年的打算。说着说着,还是说到了兵,说到了香儿,当然也有军。不过这沙老汉也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不知不觉还说到了军他妈,深为军他妈的早逝惋惜。说,这正是享福的时候,可是她却没个福分。
此时军他爹也是酒有点上头,说话也就有点发漂,听了沙老汉的话也是百感交集,竟也声泪俱下。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这么些年,苦也罢、累也罢,还是高兴也罢,他可无时无刻不想起娃娃们的妈。以前没觉得,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三个娃娃都大了、离开家了,他越来越觉得身边有个说话帮忙的人那该是多好呀,就是再苦再累也有人安慰,可是身边没个人再高兴、多幸福的事也都没个分享的人。
沙奶奶也是在一边滴了两滴眼泪,说:“还是大新姐(军奶奶)的功劳大呀,这些年多亏了她,娃娃们也争气,你看都有出息了。”
“七十一呀”,沙老汉看军他爹勾着头正伤心哩,心想这大过年可不能这样呀,便直呼其小名说,“这大过年的再不要哭哭啼啼,那都过去好多年了,再伤心难过也没用,那就是她的命么,多亏现在好了,逢年过节多烧两张纸、多磕两个头就行了。来,喝酒!”
军他爹两只眼睛已经红了,一半是酒上头的原因,一半也是动了感情,想起了故人。
沙奶奶又添了些热茶让他喝,沙老汉正端着酒杯子等着跟他碰一个呢。
又喝了几杯,沙老汉见军他爹的脸色渐渐好转,也就想着说点正事了。
“七十一,家奶奶岁数也大了,洗锅抹灶的时节早过了,可这娃娃们都不在身边,儿媳妇也使不上,你可得想个办法呀!”沙老汉到底还是把问题抛出来了,尽管他以前碰过钉子,可是现在他是受兵的委托,必须把这事拿下。
军他爹端起一杯酒喝了,酒杯在手中转了转,放到了碟子里,“都快五十的人了,想啥办法哩”,说完又端起一杯要喝。沙老汉这一次可是挡住他不要喝,说:“跟你说正事哩,认真点!”
沙奶奶一直站在炉子旁听,不时也插上两嘴。
“你们家现在就要个里里外外操心的人,要个给你搭帮的人呀!”
“可是这样的人不好找呀,婶婶。”
“谁说不好找了,早几年我就跟你说过,沟脑里的毛梅兰就好得很,你不听。不过现在也不迟,只要你愿意,这个嘴我张;路,我跑。”沙老汉看军他爹对这事不排斥了,也就大抱大揽了下来。
军他爹没想到沙老汉不生他气了,这样爽快的答应了,嘴上没说啥,脸上却也露出些笑容,他还不自觉地抠了抠头。
“我是怕这娃娃们说哩,也不知道他们是啥想法。”原来他呀早也想到了这问题,他妈呢,的确是干不动了,娃娃们呢也真是指望不上,就想着找一个,可是又不敢跟娃娃们说,也就一拖再拖。
沙老汉一听,乐了,“娃娃们的工作我来做,他们保证同意!”
军你爹跟沙老汉又喝了一阵,觉得时间不早了也就回去了。回家一看,两个儿子都睡了,电视又不想看,也就去睡,可那里睡得着,这心里可是十五个竹筒打水----七上八下的。
兵是正月初十回的广州,连十五都没过,奶奶也是絮叨了好几天,可他说公司有一堆事要去处理,也就走了。临走的时候,他还是有两件事没忘交代。这一当然是他爹跟毛梅兰的事,他又去找沙老汉说了。沙老汉说过了十五再去,不过要兵放一百二十个心,保证办妥。这第二件就是军和汪秀的事,他也是找他爹谈了。
他爹的意思很明确,一、军跟汪秀好,他没意见,他自己想清楚就行。二、就怕他真跟汪秀好了,娘娘保家里人不答应,到时候两家人可就是闹不完的仗、干不完的架,这些军是不是想过。
他们两家也还真是,冤家路窄----风火墙,平日里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这事人家同意不同意另说,关键是人家们不高兴。这一不高兴,问题可就多了。
军他爹的态度很明朗,这下可就看军的了。
兵走了,香儿也走了,家里又一下子冷清了。正月十五过后,军也开学了。同样是一周回一次。
还是沙老汉办事妥当,正月没出,他就把毛梅兰和军他爹的事办得差不多了。
这毛梅兰也是早就看上军他爹的为人,自从那次军他爹背着她一路跑,她就已经铁定了心要跟他好,只是军他爹一直没抹开面子,拖了这么久。不过她也是一个人过惯了,也没想着再找个别的人家。这两年张有也已经是初中毕业,早跟他堂哥出门打工去了,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才回来一次。前些年还顾忌娃娃小,可能到哪里都得带着,现在都是半大小伙了,过两年娶个媳妇也就过自已的小日子去了。军他爹这边也是,没有了张有跟着,当然一切都好办些,不过人家毛梅兰有言在先,张有结婚这财礼钱可不是个小数,你杨家也得出一份。军他爹当然答应,他想,那不就是在地里多出一份力的事,好办。
一切都很顺利,虽然不像年轻人结婚要大办,可这该讲究的还是得讲究。这最起码进门的日子可是要挑一个的,还是找的“胡子”。二月二,龙抬头,好日子,就这天了。军奶奶虽然没表现出像军结婚那样的兴奋,可也不反对,毕竟也快入土的人了,也是忙里忙外地准备着这“儿媳妇”进家门。
娃娃们呢,咋办?军他爹当然开不了口,还是沙老汉跟军说的。好事呀,不反对,军呢,自然是把个消息分别都告诉了兵和香儿,他两个当然也支持。就这样,二月二那天,毛梅兰就进了杨家。
军他爹的意思,啥都不能带,咱可不能让人家张家留话把儿。毛梅兰原想着把毡条被辱带上,他不让。军奶奶早就央及沙奶奶、军他婶装了两床新被,其它什么木梳、篦子、牙刷缸子、洗脸盆子一应碎小东西都是军专门进县城买来的。奶奶说了,虽说是续弦,可也要喜庆,还专门在军他爹的房门上还贴了个“囍”字。
那天军的两个嬢嬢、他叔、他婶、沙老汉老两口、聋拐等等都来了两桌人,其实也没准备啥。毛梅兰擀了臊子面,炒了四个菜,大家帮着就算是两家凑成了一家。
人生的大抵情形不过如此,说过的相伴一生往往会半途离散,而那些素昧平生的相遇却可能会擦出永生难忘的火花。毛梅兰就这样成了军的后妈,尽管军始终叫不出那一声久违的“妈”,可是他能感觉到这个后妈的善良和慈爱。每次周末回来,她都能会想着法儿的做些军爱吃的。平日里对于军奶奶也是体贴入微,从不让她插手家务活,说,你都忙活了这么年了,这以后就都交给她。
日子平淡而充满温馨,孩子们自然也就不再那么多的牵肠挂肚了。
这学期一开始,学校里便空气凝重了起来。
校长在开学工作安排会上的一个句话,便在老师们中间炸开了锅。其实也就四个字---- “末尾淘汰”,校长说了这是上面的意思。
军有点摸不着头脑,问坐在旁边的曹老师:“曹老师,啥意思呀?”
曹老师鼻子里“哼”了一下,“优胜劣汰呗,这就是要人站着尿个尿哩呗”,曹老师显然对个上面的意思有点很不理解的样子,“这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喽!”
可不是吗,会后大家都觉得有了压力,纷纷在谈这个“末尾淘汰”,也是好谈了一阵。那一段时间,大家也是认真得很,就连平时吊儿郎当的朱大有也是老早就来了,坐在办公室里认真的备课、批作业。他已经好些年没上讲台了,可是根据新政策,这学期他又接了一个班的英语。总的一句话上面开始要抓质量了,下面就开始抓学生了。
那一学期,学生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老师们人人手里多了一根“棍子”----教鞭,每天下午放学后总有那么些个学生回不了家,要留下来。这样一来,那些学习跟不上的学生就慢慢地不来上学了,时间长了就干脆停了。到期末的时候,全学校也就将近一二十个学生不念书了,有的待在家里,有的也就到外面打工去了。
三月半间正是连五庄李杏开花的时节,树叶还未全部展开,天空里最常见的便是那整天价弥散的黄土。教室里的气氛也不如从前般灿烂绚丽,娃娃们也灰头土脸地,没个精神。一段时间以来,师生关系也是处于紧张之中。每节课都有几个学生被罚站在教室外面,不过就一直是那几个。军班上的就是张大斌,李小春,杨家文……这几个,作业也不做、课也不好好听,一问三不知。于是就成了每个老师“盯防”的主要目标,于是也就这样天天天地被“赶”出来。突然有一天,班长来找军,说是张大斌和李小春不见了,“跑了”。
以前有学生跑过,不过都是跑到山上、沟里躲两天,反正就是不爱学习吗。有些躲着躲着也就不来了,辍学了;有些呢,还来,可就是照旧地不做作业,不学习。可是这一次,这两个家伙,跑没影了。校长、主任、军,都到处找了,平日里学生娃儿们爱去的地方都找了,没找到。再问问学生吧,总有人会知道点“线索”呢。最后,还真有一个学生漏了个消息,说是他们两个先前在外面罚站的时候就说过,要去省城打工,说,这书反正是念不懂,不如到饭馆里去端盘子,也算是“走出大山了”。可能是去省城了。
怎么办?这可问题大了,得找。
先差两个老师去学生家里报了信息,让他们也先找,有消息及时跟学校联系。校长和军便先去了县城里打问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