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秀呢,老喜欢上学了,只是当时家里人嫌她是女孩,早晚是别人家,没让她念完初中。汪秀也很羡慕香儿和军,上学、教书。她也常常翻看香儿的书本,每每这时候,她就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她的保儿身上。过了年,这保儿也是虚岁六岁了,再过一年也就该上小学了。她有时想,这一辈子也就只能指望自已的保儿了。现在有个让自己去学校教书的差事,她当然是打心底高兴和兴奋的。可是,想想自己能教学生吗?
支书说了,“学么,你还小,还能学进去,就从一年级开始教,教上一轮,也就会了”。
“学,好吧!我去试试。”
就这样,军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当年刚娶进门时还羞答答的新娘子,这个见了他就低头不说话,这个会做“拌汤”的一个五六岁孩子的妈,这个殁了男人、孤苦伶仃的女人竟也成了他的同事。
校长跟汪秀当然安排了一年级的课,语文数学就都她一个人教,那时候管这种情形叫个“包班”。就这样汪秀还真当起了老师,当然她的保儿也是坐到了教室里了,虽然年龄上还差点,但毕竟是自个教,也就坐在了教室里的最前排。
这汪秀当了老师的事自然在杨树沟也是闹哄哄了一段日子,谁家的饭桌上、被窝里,还是在“干话台”上都是新鲜段子。当然免不了流言蜚语,说什么支书当年为了选上跟“娘娘”发过宏愿啦;说什么娘娘保的妈跟校长不清不楚啦;当然也没落下军,说这里里外外是军牵线搭桥,说这是“里迎外合”啦等等,反正大家都一个意思,这杨家媳妇保准当不长久的,说不定哪一天就让这一帮娃娃的爹妈赶出学校门的。人们说话的腔调里满是不屑和挑衅,对于这个汪老师还是十二分的不满意。
校长当然也清楚,让这么一个连初中都没念完的农村妇女来当老师,他都不相信。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可是支书开口极力推荐的。校长也心里清楚,汪秀这初中都没念完的的情况决不能让铁无私知道,要不然又得挨批。所以,他便反复叮嘱老师们可千万别在铁无私面前提这茬,同时也告诉汪秀,不管对谁说,都要一口咬定自己是“初中生”。
这几周下来,家长们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汪秀呢,也没说干不了的话,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就这样吧,大家也都相安无事,各干各的。不过这汪秀,可还真是个认真上进的人,她可是一有不懂的就找校长、找主任、找钱老师请教,可唯独就是不找军。这军也是有点纳闷,怎么说,就这个小学校,咱可是亮堂堂的中师毕业生呀,按钱老师的话说,那可是上过“圆线”的呀!可是这汪秀就不找他,因为在她眼里军只是比她早参加工作半年的人,她觉得军也还在摸索哩。当然这个军是不清楚的,不过,不问就不问吧,我还忙着考试哩。
可不管怎样,两人可就是同事了,又是邻居。这每天上班、下班还得进出同一个门、走同一条路,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呀。这刚开始,军还有点不好意思跟汪秀一起走,都要找各种借口错开了走。说什么,有两篇作文没批、有两个学生不听话要教训两句、跟钱老师学棋……反正就是不想一路。可是这日子久了,也难免不在一起来来去去,日子久了也就自然了、习惯了,两人还是大多时候一起回去的,当然还有保儿。这一来一去,还有点形影不离了,有时候谁早一点出门,还要等一等另一个哩。再说这汪秀虽然是五六岁孩子的妈妈了,可是人家也不过比军大个一两岁,也正是青春的年华。这青春呀,可是充满着力量,充满着期待和志愿,充满求知和斗争的志向,充满着希望和信心。
“汪、汪老师,娃娃们听话不”,这军也是憋了好久才叫出口的。有点别扭,不顺口。
“听话哩”,汪秀一手牵着保儿,一只手里提着个包。一边走一边说,“哎,就是我不行。有时候站在讲台上还真不知道说啥哩。”她说着还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军听得出她的那种焦急和无奈。
“慢慢来,总得有个适应过程。我刚站上讲台的时候,也是这样,半天没个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哎,想想,那时候真是有点幼稚呀。”军说着还笑了两声。
“我跟你不一样,我怎么能跟你比哩,我们真真是土包子一个,当老师真是亏了人家的娃娃们呀!”
这话正是干话台上的那些个人们说的,看来她还是听说了。不过汪秀还是知道关于军这个上过“圆线”的情况。军心里还是很满足的,尽管她不跟我来问,可她心里还是承认我的。
那汪秀还再说:“你上课说的都是标准话,好听是好听,可我说不来。”
“你听见了!”军想,她从哪里听到的,便问了一句。
“那天我站在你们后门上听了一会儿,你不知道吧!”
“啊?是吗?”军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接着说,“学校里学了些,我们这杨树沟人又不说,娃娃们也感到新奇,刚开始有学生还笑哩。”
“我就只有老土话了!”
“慢慢学,小学么,知识也简单,你没问题的”,军还是不忘鼓励汪秀一下,当然还是说了这样的话。
说话间也是到了学校。汪秀先去了教室,她把保儿送了进去,军去了办公室。钱老师还没来,军便先去生炉子,烧水。
冬去春来,杨树沟的春天到底是来了。尽管脚步有点迟缓,可如今也是“草长莺飞”的好时光。军家的那棵老杏树也是打满了花骨朵,这两天也准备着开呢。军他爹也是种完了最后一包籽种,是该歇歇了。军这一次自考报了四门,他想着这第一炮一定要打响,争取两三年内拿个大专文凭。最近也是关键,这一段时间也是冲刺时间,每天吃完饭,就抓紧时间学习。这奶奶就不理解了,都已经工作了的人还看那些干啥,赶紧把自个的婚姻大事考虑吧。这过完年以后,奶奶已经托隔壁的张大大四下里打听了不少了。奶奶觉得张大大常年在外面跑,见的多,消息灵,就跟他靠咐了好几次。可这前前后后也是有那么两三个姑娘觉得差不多,可这军就是不愿意,总嫌奶奶多事。可奶奶是乐此不疲,老是拿“找对象”开涮,这早早晚晚弄得军也是有点烦了。
有一天正吃晚饭,奶奶又开始了。
“军呀,今天你张大大又介绍了一个”,说着她还瞅了一下军的脸色,今儿这军心情好,也没看出反感。她便接着说,“这姑娘是吴家湾的,上了两一年高中,家里人嫌太远,没再让上,已经学了两年‘推头’的(理发),现在在乡政府门口开了个理发馆。你张大大说了,那姑娘可是一表人才,家里面条件也好,她爸还在乡政府里上班哩。”
奶奶说的有点激动,连饭碗都放下了。军他爹一碗吃完了,没有舀,也是停下来听哩。
吃的是面片,军的碗就放在桌子上,他一边听,一边慢慢地吃。他看到他爹吃完,就去给他爹舀饭。
他爹并没给他碗,而是对着说了:“你奶奶说的听见了没有,你也该是把这事往心上放一放的时候了。”他爹也显然是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家里就三个人,两个人的态度这样强硬,对于第三个人自然形成了巨大的压力。军的碗还满满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这两个人分明是在等他回话呢。
他停了一会后说:“下个月就要去考试了,这几天忙着复习呢,等我考完试后再说吧!”
“你以为人家就等你着吗,我可听说人家还是香饽饽哩,上门提亲的可都了去了。”奶奶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可是军分明是没有想清楚,再说这考试也是没几天的事了,是真的没时间。
“那怎么办呢,我这一次可是要过四门哩。以后再说吧,过了这村,还就没店了!”他的态度有点坚决,奶奶和你爹都有点失望,可是这事也不能绑给他呀,再说这还有兵这个前车之鉴哩。
“那你说说,你到底是心里有人哩还是没有呀?这要是没有,我们就想办法抓紧说,要是有的话,你也说个方向,好让你爹请人去说呀,可你总不能这样吧!”奶奶还是说话很有份量的,这一问还真把个军问住了。
我到底有没有心上人呢?有吗?那又是谁呢?
军没得说出个一二三来,只是冷冷地回了一个字:“没!”
可是这当然不是军的心里话,他心里是有个人的,不过他现在还不能确定,他还想等等。
春秋易序,时光飞逝。转眼间,军在村小学校里已经工作三年有余了。学校里还那么几个人,汪秀还在,她那保儿都上三年级了。就在那年军上过的牛家坪师范开始从民办老师里择优招收学员了,这王主任也是早做了准备,结果也是刚好考上了。学校里一下子没了主任,校长就把军跟教委推荐了一下,让军接替了王主任的角子,当了村小学的教导主任。这王主任一走,学校里又缺老师了,这不又找了个。这个人是个瘸子,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他刚来学校的时候着实把军吓坏了,这个样子可怎么教书呢?这个老师姓高,三十好几了,听说还是单身----这个样子讨个媳妇自然是难事----可是这个高老师教书可是有一套。他先前在细沟的村小里教,那里只有一二年级,今年把细沟村小拆了,正好军们学校里王主任走了,缺老师,他就来了。
那是秋季开学的日子,下着点小雨,时阴时睛的。是他的一个堂兄送他来的,开着拖拉机来的,拉了半车行李铺盖。他可是要住在学校里的,因为他行动不便,家又远,不好回去。高老师是个大方脸,其实还是满英俊的,只是肤色有点黑罢了。最让军奇怪的是他走路的样子,他的一只左腿的小腿没了,膝盖以下的裤子挽着在那里打了个节。一只右腿看起来是好的,当他站着的时候是看不出来的,可是一走起来时那只脚有点晃,踩不稳地的样子。所以他走路全靠这左胳膊下的拐来支撑,同时一只右手里也还拄着一只拐杖,用来协助残疾的右脚,使其和左面的拐达到平衡。他上课的时候,右手刚好腾出来写字。军见过他写在黑板上的字,还是很方正的,看来是下了功夫练过的。
高老师说话嗓门很高,也很开朗,完全没有因为形容枯槁而表现出自卑,即便是后来,学校不要他了,他还是活得很洒脱。
军便理所当然的搬到了王主任先前的办公室,这高老师就和钱老师住一起了。他们两个先前就认识,也有个说头。听说这高老师还是满喜欢喝酒的,也爱下棋,这下两个人还也就有了共同的爱好了。
八九月份的杨树沟正是农家收获的时节,家家都忙着“虎口夺食”哩。兵也是趁着周末帮他爹割麦、拔豆,帮着他爹犁地放牛。学校里的老师们也都忙着干家里的活,大家都在家里种地,尤其是钱老师他们,那点工资能干啥,还是离不开庄稼。农忙时节,早上一早先去地里干一会,干到日上三竿了再到学校上两节课。中午再去干会儿活,下午有时候也就不来了,整个学校就交给军、汪秀和高老师了。孩子们就蹲在地上拿着“抹字棒”写字,一人一溜,从教室门口写到学校围墙根里,也就到放学的时候了。每当这时,军就拿着自考的书学。他再剩下最后两门了,十月份就要考,过了就拿到文凭了,这段时间也就格外用功。这一会,汪秀也是报了,她说她也要拿个文凭,说不定以后就有用了。她学起来可是不轻松,毕竟连初中都没上完的人,好在她很用心,一有不懂的地方就向军请教。
军把自己的书都给了汪秀,这样汪秀就不用再花钱买书了。这娘娘保的爹妈当初只是想着让她先干着,日子久了她就不出去了。可谁曾想她还心气高,还想着要拿文凭哩,这下他们也就不高兴了。这汪秀也就只好背着家里人在学校里偷偷学,可是这马上就要考试了。这考试可是要去永兴县城考的,到时候也不知道咋跟家里说哩。
当然最后还是校长出马去娘娘保家做工作,说这年青人求上进是好事,就怕不上进哩。还说这以后,说不定就有了转正的机会了,这有个文凭毕竟会好些。这一家人听了校长这么说,也就不好再说啥了,只是这考试要去县城,这汪秀可是最远就去过乡政府的,这可咋办呢。
校长说了,这不有杨军吗。这杨军老师也是要去的,刚好一个“伴儿”(杨树沟人说结伴去一个地方就叫伴儿)。
这一说校长没觉着哪里不对,这可让娘娘保的爹妈可是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这汪秀可怎么能跟军一起去呢,不行吧,怎么说也还算是“孤男寡女”哩不是?他们心里这么想,可是没在校长跟前表现出来。校长走后,两口子半夜没睡好,尽想这事哩。都说是这杨军撺掇的,要不是他,这个小婆娘怎么会知道个“学习”“考试”的。要不是这杨军,她也就不会去县城哩。这些年,一家人小心谨慎的对付着,就怕这汪秀说不定哪一天就走了,给他们撂下个没爹没妈的娃,可咋办?好在支书大人好人办好事,让好当了老师,也算是困住她了。可哪知这半路里还杀出个程咬金来,又考的哪门子试吗?这老两口说着说着又想起了他们苦命的娘娘保来,竟也是在被窝里抹了半晚上的眼泪。可是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呢,这学还得让人家教,这试吗,校长说了有了文凭这以后还有转正的希望。这可真是转正了,最起码对他们的保儿可是有好处的呀。说着说着,鸡都叫了,两个人也就又眯了一会。
汪秀果真是跟军一起进的县城。
正是中秋时节,县城里秋意正浓,街道两旁高大的国槐和柳树秋叶葳蕤,在秋风里瑟瑟飒飒。汪秀可是第一次来城里,看着路两旁的商铺里人来人往,脚下也就慢了。这军已经是第三年来考试了,这条路他太熟悉了,也就没怎么看,他走在汪秀的前面。
汪秀当然不敢单打独斗,这可真是“山里人进城”,看什么都新鲜。他们先去教育局取了准考证,又去看了考场。全县的考生都在县一中里考。
他们两个是坐班车来县城的,下车后两个人还一起吃了碗“烩面片”,饭钱是军掏的。早上坐车的时候,军本想着给汪秀买票哩,可汪秀愣是不答应,也就只好作罢。到了县城,汪秀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明白,就全凭着军一手操办。
看完考场已是日落时分,该找住的地方了。军这两年都一直住在那个“新民招待所”, 一来安静,二来便宜。刚开始他也住过一会“马车店”,那就在县城的西关里。之所以去,是冲着便宜去的,住一晚五块钱。可是他只住了一晚就不住了,那里卫生实在是太差了,又是大通铺,大家都挤在一起,听说还会染上虱子的。后来在县城的东边军寻到了这个“新民招待所”,虽然住一晚十块钱,可是干净,所以后来每次考试都住这里。
两个人来到“新民招待所”,办了手续,交了钱。招待所里已经来了很多人,大部分是来县城考试的。
收拾停当,已经是掌灯时分,没事了,那就看书吧。
军的最后两门课分别是周六和周天的早上,周六下午他没有事,就去学校找香儿。香儿这学期都上高三了,学习也是满紧张的。
军一路打听到了香儿的宿舍。那是一栋三层小楼房,香儿正在宿舍里洗衣服。一看军来了,香儿有点手足无措,两只滴着水的手不自觉的在身上擦了擦,忙说了一句:“哥,你咋来了?”说着便跑了过来。
宿舍里支着四付高低床,有一个学生正趴在床上看书哩。军手里提着个大黄帆布包,里面是奶奶给香儿烙的两个大“锅盔”。香儿接过包包,拿到床下面的一个木头箱子里放了进去。一面要军坐了下来。
“哥,你啥时候来的,你是来考试的吧?”香儿又接着把没洗完的衣服又搓了起来,一面和他哥喧着。
“昨天来的,今天早上就在你们学校考试哩,下午没有,我就过来找你来了。”
“哦,我就说哩。奶奶和爹好着吧,家里庄稼都收拾清干了吧?”
“咹,都好着哩。庄稼都收拾完了,今年秋里雨水多,麦子都‘芽’了,爹也愁坏了。不过,前些年的粮食还放着哩。奶奶还给你烙了个‘芽面坨坨’(杨树沟的人们用长了芽的麦子磨的面烙的饼),就在那包里呢,你吃,甜得很哩。”
“哦,那个以前也吃过。我一会儿吃,不过那要热热地吃才香哩!”
香儿已经洗完衣服了,端着脸盆到外面去晾。军也就跟出来了。“香儿,学习紧张吧。”
“还行吧,哥”,下了楼,在宿舍楼的前面有晾衣服地绳子,香儿把衣服一件件搭了上去。
“生活费够不够,我给你再给上些”,说着军从钱夹里拿出五十块给香儿,“这些你先拿着,钱完了写信来,哥给你寄。”
香儿还有点不好意思,她不要,“我还有哩,这个月够哩。”
军硬是把钱塞到了香儿的手里,两人又回到了宿舍。
“那,娘娘保的媳妇、汪老师、汪秀也来了,这会儿正考试哩。”军本不想把自己跟汪秀一起来考试的事告诉香儿的,从家里的出来的时候,他就没跟奶奶说,就怕奶奶说啥。可他知道,香儿跟汪秀关系好,尤其还亲着保儿,就跟香儿说了。
“什么,她也来考试了?她可真是上进呀!”香儿睁大了眼睛,目光里满是激动和兴奋。她又说,“那她应该快考完了吧,我们去找找她吧,我想看看这个上进的汪秀。”
军看看表,离考试结束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了,就和香儿往校门口走去。
考生陆续走了出来,香儿一直在人群里张望,生怕错过了汪秀。
“来了,来了”,军顺着香儿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汪秀。一边走,一边还拿着书订答案呢。
香儿早跑到汪秀跟前了,把汪秀还真是吓了一跳,她还在想着考试的事呢。待她缓过神来时,才看清楚是香儿。
军也走了过去问汪秀考得怎么样?汪秀笑了笑说:“有一个题我恍惚了,以为错了,刚一看书原来是对的。”说着又是莞尔一笑。汪秀平日里不怎么笑,但真要有什么高兴的事也只是低下头、抿着嘴浅浅的一笑,没有声音的。军第一次看到汪秀的笑容时,就想,这大概就是“莞尔一笑”吧!
香儿一只胳膊早挽在汪秀的胳膊里了,她看着汪秀说:“你可真厉害,我可要向你学习哩!”
汪秀有点害羞,轻轻用手掐了香儿一下。
“那我们就吃饭走吧,早点吃了还要复习明天的考试。走吧!”
他们说着笑着就出了校门。
出校门不远有一家饭馆,门头上写着“老杨家面馆”。军便说:“这是咱们本家开的面馆,我们就去这里吃吧。”
三人拣一角落座下,本店特色是“干拌”,要了三碗。跑堂的小伙子麻利地倒了三碗面汤,三个人先喝了起来。
吃完饭,香儿回了学校,军和汪秀便回了住的地方继续复习。
第二天上午两个人都有考试,一起去的考场。考完试,军又是在校门口等的汪秀一起回的。这世上的事说来也巧得很,这军就在和汪秀往回走的路上,一边走,一边说着卷子上的题目。上午他们两都考的是《现代文学作品选》,两个人一路肩并肩走着,一路还就互相说着试卷上的题目。
突然,军感觉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然后用两只手蒙住了他的眼。军一下子懵了,忙喊:“谁?谁?”
可是那人哪里肯撒手,汪秀也有点糊涂,不明就里。那人却也冲着她挤眉弄眼,意思很明显,他们在开玩笑,他们肯定认识。
军挣扎了一会也渐渐觉得肯定是遇到熟人了,也不再紧张了,只是问:“快说,谁?”
那个人却说:“你猜?”
这样几个来回,军倒底是猜到了还是懵对了,说:“王家阳!”
那个人才松开了手,军这才转过身来。两个人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两只眼里似乎还有晶莹的目光闪烁。汪秀站在一边,走也不是、不走也觉得没意思。只好在那里呆呆地发怔。
这两个人好久没有说话,只是四只眼对视着,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几番后,才松开手。
那个人(王家阳)说:“毕业后就没再见过,都四年多了,你也不写封信。”
军也有点激动,说:“就是,我也没想到会碰到你。你也是来考试的吧!”
王家阳说:“没,我去年上‘教院’去了,今天我来我姑家转转。刚才我看见你背身向前走,有点像,跟了你半天了,听来听去是你,才蒙了你的眼睛。”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军也感到很兴奋和激动,也跟着笑了起来。
晾在一边的汪秀有点莫名其妙,当然不能跟着他们一起笑了,这时两个人才想起这旁边还有个大活人哩。还是王家阳先说话了,不过看的出来,他说话的表情和神态有点怪怪地,那舌头似乎是装了伸缩弹簧在嘴里跳上蹿下的。
“军,介绍一下呗,这位是?”说着,他那两只小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把个汪秀从头到脚扫了个遍。
军感觉到王家阳那阴阳怪气的腔调里不怀好意,忙说:“哦,忘了介绍了,这位是我们学校的汪老师。”说完,军又指着王家阳跟汪秀说:“汪老师,这个呀,是我师范同学王家阳。”
汪秀看了一眼王家阳,又是浅浅地一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