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是一身红棉袄,头上苫着红盖头。六二四一下车就背上了自个媳妇,到门口进了一桶子水,拤过火堆,这就算是进了“水火”。一溜烟进了新房,那一帮小孩子被生生堵在了外面。聋拐的尕尕子这时候正上小学五年级,这家伙比上他那大可是机灵多了,带领着一帮碎仔子们三两下就把个六二四他妈刚糊的窗子捣了个“稀啪烂”。六二四他妈也顾不了多少顺手拿起门口立的笤帚就把这一帮小仔追了出去,还是娘娘保的妈赶紧拦住了,说:“可不敢呀,咱杨树沟就这讲究。这又是孩子们闹的,可不能生气呀……”
六二四的妈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喘,一只手还叉在腰里,说:“这过年着哩,我上哪再能买来白纸哩。这帮碎……”,她把那个字又咽了回去,想想毕竟这是喜事,又是自家过事,可万不能得罪了邻舍们呀。
“我们家还有哩,我让汪秀去取……”,娘娘保他妈说着便冲厨房喊汪秀的名字,“秀,你来!”这汪秀也是一直没个去处,也没个合适的上门女婿,也就只好在婆家老老实实待着。这汪秀最勤谨,又擅长厨艺,庄子上哪家过事她都是帮厨的最佳人选。
媳妇娶进门了,西客呢,还没到,又是大年三十,军他叔也就让跑攒们都回去,回家吃饺子去了。
军和他爹也回了,奶奶和香儿已经包了半案板的饺子了。军在炉子上搭了锅,准备水开后下饺子。这往年冬季取暖的碳都是他爹驾上骡子车到“四十名”拉的,这碳是典型的草皮碳,发火快,但不耐烧。不像老工人家的那窑街碳,那加到炉子里不仅热量充足,而且烧的时间要长。可价格高,这杨树沟的人家也没有几家烧得起。“四十名”的碳不仅便宜,还能自已驾个车子去拉,省下运费不说,还能托个熟人、让上个烟抽,说不定就能在车子上多压个几袋子,不掏钱了。当年军就和娘娘保去拉过,也见识过娘娘保的机敏和活泛。哎!这娘娘保殁了也两三年了,可怜了他那个年轻轻的媳妇,也可怜他的那“憨果果”宝儿。
这几年还有的人家趁着农闲到窑街“拾碳”,就是从那些矿上倒出的废渣里拣,拣的差不多了找个拖拉机拉回来,也就只掏个运费。这整个连五庄的人们每年分两拨时间去,一是开春,种完了地之后,还有将近个把月没活,便去。一是秋收过后、入冬之前,农活也停了,便有好多人家或三五结伙、或单打独斗背上铺盖卷去窑街拾碳。开春还行,随便找个地方倒头便睡,也不太冷。可是这深秋时节就不好将就,人们便要到那废弃的矿坑里避风寒。那时节,“小煤窑”正是红火的时候,杨树沟有年轻人整年在“下洞子”背煤,兵刚从学校停下的时候就干过半年。
奶奶正在剥蒜,她一边剥、 一边问:“张家的媳妇麻着吗……”
“奶奶,麻着得很呀!张家大大高兴着,嘴都合不拢呀!”
“哎”,奶奶叹了口气说,“这媳妇就应该是我们兵的呀”,那剥出的蒜子,个个饱满圆润,晶莹剔透。奶奶把蒜子放到“蒜钵”里捣,一边捣,一边还在呜嘟,“都怪这个兵娃子不争气,这么好的个媳妇逛掉了。”
“奶奶,你替人家难过哩,我哥还看不上这个李家丫头”,香儿看着锅里的饺子在上下翻动,心里也是乐开了花,这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吃饭的机会还是能难得的。
“你看着,我兵哥说不定那天就领上个南方的姑娘了来哩”,香儿说着,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神情,就如这锅口冒出的热腾腾的蒸汽。
军他爹就坐在炉子旁,听到香儿这么一说,他抬眼白了香儿一下,鼻子里发出了一种声音,“哼”的一下,显然对这件事绝对不相信。
奶奶已经捣好蒜了。“哎,那一天我是等不到了……”,“哎,我的兵娃也不知道这年在哪里过哩”,说着奶奶又要抹眼泪了。也真是,这过年是合家团聚的日子,一年到头就盼个家全人全,可是如今,真不知道这在外漂泊的人们是怎么过年的。
“来来来,吃饺子了,再不说这些了。”军赶紧打着圆场,害怕这奶奶的几滴泪又把大家都弄得伤心难过了。
香儿把饺子舀到碗里,一人一碗。大家把捣烂的蒜泥、醋、辣子油放到自个碗里,搅了搅就开吃了。奶奶坐在炕上,军他爹就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军和香儿坐在炕沿头上。今晚的饺子是猪肉萝卜馅的,今年家里宰了猪,有肉,馅里的肉也多。香儿一边吃,一边说:“今年的饺子格外香,长这么大,这是最香的饺子了。”
“那肯定的呀,这是我们家丫头亲自调制的馅料呀”,军看着香儿夸赞了起来,“我们家香儿这学习也好,厨艺也是惊人呀。将来不行就当个厨师吧,你说呢?”
“我才不呢,当了厨师天天伺候人,我可不干。我要当大老板哩,手底下使唤几个,那多威风呀!”
奶奶和他爹听了偷偷笑哩,但也没笑出声来。
这香儿就是,在学校里学习成绩突出,教她的班主任就是当年都过军的何老师。这何老师就常常在班上夸香儿哩,说这丫头要比军厉害多了,将来肯定出息大了。可这香儿也是从不骄傲,一直踏实学习。回到家里还要帮她奶奶洗衣、做饭。这过完年就要参加中考了,军也是支持妹妹上高中,就上县上的重点高中,将来一定要考个好大学。
说到考大学,这在军心里一直是个结。如今,参加工作了,可军的大学梦一直都在。他问过赵校长,关于在职进修的事。可是赵校长说,这事有点难度,乡上一年也就一两个指标,也都是有关系的人提前弄了,怕是轮不到自个头上。赵校长还说了,不行,听说还有自学考试哩,你也可以试一下。那个花钱少,也不用到学校里去,一边工作,一边就把文凭拿了。这杨树沟消息闭塞,各种信息到不了这里,这一学期以来,军完全觉得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他也就只收到了李佳和兵的一封信,李佳那封还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呢,听的最多的也就是收音机里的“今晚八点半”,再或者就是奶奶和爹都爱听的“秦腔”。报纸吗,也都是月报,新闻都在旧闻了,日子久了也就懒的看了。这半年里最让军上心的还是那部《平凡的世界》,那厚厚的三大本,是他托钱老师在县城上班的小儿子买的。他觉得小说里讲的就是杨树沟里的事,那里面的人就是杨树沟里的邻里街坊,亲切、自然。他花了十来天的工夫看了第一遍,觉得不过瘾,又翻了两三遍,越看越觉得有味。当他把书合上,他开始重新审视生活,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他觉得他是如此年轻,也不知道自己要经历多少苦难,但人生从来都不是公平的,世俗带有太多的差异与偏见,要想改变自己的前途与命运,何其艰难。书中的孙少安因为家庭的贫穷,因为自己要担当起大哥的责任,在和他同样的年纪就开始做农活,尽管他兢兢业业,可是依旧无法改变家里贫穷的局面,贫穷使人自卑,他不敢接受润叶对他的爱,他选择了逃避,他宁愿自己痛苦,也希望润叶幸福,可是事实并不是那样,润叶以为可以打破世俗的枷锁,可是巨大的阶层差异怎么会被轻易地击破,理想中的爱情可以很美好,可人总归要回到吃饭上来,青梅竹马,到头来也不过一场空。也正是读到了这些,他始终没有打开李佳给他的信,他觉得人最可贵的品质就应该是活在当下,负起自己该负的责任。他甚至羡慕少安能遇着秀莲,他也想自己能这样幸运。他有时想:苦难与抗争就是人生的主课题,当我们望着苦难的时候,我们心里是否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我们是否准备好了,如果天真的塌了下来,我们真的有力量为我们心爱的人扛住吗?
祭祖的鞭炮声响了起来,军他爹准备着祭祀的祭品。
门外,打谷场上已经有人在烧纸了。军端着饭盘,里面放着刚沏的伏茶,酒,各种面食,和香儿、他爹三个人也来到打谷场上烧纸。
今晚的杨树沟格外明亮,平日里省吃俭用的乡亲们,这一天家家都是灯火通明。家家院子里还时不时飞出带着火光的炮仗,也给这寂寥的山乡平添几分热闹和明亮。
六二四领着新媳妇也来烧纸了,他大的那嘴至今都还没有合上,饭盘由他端着,六二四在一旁护着媳妇。这媳妇也是初来乍到,对这个巷道的地形不熟,所以一个劲地扽着六二四的胳膊。
烧纸是各烧各的,六二四把一琏子鞭炮挑在一截木棍上,插在软土里,一头垂在半空里,他大刚一点上纸,他就迫不及待地点着了鞭炮。一阵“噼里啪啦”之后,火药味和着黄土弥漫在杨树沟的沟沟岔岔里。六二四身上的小孩子气还没有完全消退,他的心思没在祭祖件事上,他站在火堆旁看着他大在那把一张张的纸钱化为灰烬。新媳妇呢,就蹲在公公的旁边,也只是看,没有烧纸,她可能此时在想着那山梁那边的娘家吧。
军烧完纸跟六二四打了个招呼,六二四扽起蹲在地上媳妇,指着军跟她说:“这是墩底下的杨军----杨老师。”军冲着那新媳妇点了下头,借着闪闪躲躲地火光,军看见那新媳妇面无表情地傻站着,应该是没在意六二四的话,她或许在想着什么。也许他隐约应该知道面前这位就是那个叫“兵”的小伙子的哥哥吗?
大家把打谷场围了个大圆圈,军们三个人已经烧完了,正准备回哩。娘娘保的爹、妈,还有他的媳妇和娃娃也在那一边烧完了,正磕头哩。在打谷场的出口处,两家人碰上了。
汪秀怀里抱着保儿走在前头,她的公公、婆婆在后面。香儿平日里最爱逗保儿玩,此时那小家伙已经瞧见香儿了,想着从他妈怀里挣脱下来里。可是这汪秀不让,说,这黑灯瞎火地怕摔跤哩。可是那小家伙也是快四岁了的人,平日里胃口就好,也是吃的虎头虎脑地,那汪秀那里抱得住。香儿往前快走了两步,撵上汪秀,想惹惹保儿。那保儿还没等香儿走到跟前就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的,在他妈怀里扭来扭去的,摇得那汪秀也是跌跌撞撞地。
她婆婆在后面喊:“你让保儿下来,你看香儿想跟娃娃玩会哩。”
那保儿听了他奶奶这么一说,便使劲从汪秀怀里挣脱了,跳将下来,跑到香儿跟前,嘴里“咯咯咯”地不住笑哩。这汪秀也没办法,自顾自一个人往前走哩,只是那脚步比先前慢了些。
军他爹和娘娘保的爹说话哩。军他爹说:“这保儿可是越长越像他爹了,你看那笑的样子,跟娘娘保小时候像极了!”
娘娘保的爹也是很有感触,浅浅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应道:“就是呀,这日子也是快得很,这保儿都长这么大了,活人也是快呀!”
这么的一句话倒是让军他爹不知该咋应承哩,他这随口的一句话,竟触到了娘娘保爹的最痛处。两个人都没了声音,军就走在两个人的后面,他听到了前面的对话,也觉得他爹的那一句话有点不合适宜。他便想着说点啥,可也是不知说啥,也只是默默地走着。
保儿正是调皮的时候,此时正在和香儿嬉闹哩。他就在他妈妈的身前身后地藏,一会把头伸出来,一会又藏起来,当香儿和他的目光相碰时,他便是一阵阵清脆地笑声。这笑声浑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在山乡空旷的山谷里回荡:
娘娘保总是很能干的,犁地、播种、打场都离不开他,他小小的时候就不再念书了,老早就帮着他爹干农活。小小年纪他就已经是一个庄稼地里的能手。娘娘保还很热情,庄子上谁家有事,不管多忙,只要吱一声,他就会爽快地答应。在这一点上他一点也不像他爹,他爹是庄子上出了名的“死人”,平日里没个言语。虽说脾气没怎么坏,可就是不愿意张那张金口,天生的沉默寡言人。军记得他奶奶说过,这双存(娘娘保爹的小名)也就是在生产队赶马车赶坏了,天天也只有跟那牲口说话,日子久了就不想跟人说话了。可那娘娘保就不同了,话多,嗓门也大,人们私下里还叫他“吵吵”。整日里东家门西家门地串,跟谁家都熟,谁家的饭他都能咽下去。那时候,聋拐一家卫生差,没人愿意在他家吃,即便是给他有帮忙,人们也是编各种说辞推了。可是这娘娘保不嫌,吃起饭来也是呼哩哗啦,从不讲究。军虽然比娘娘保小个两三岁,可娘娘保打小就喜欢领着军一起玩。小时候,他们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军家房背后的北大墩。一去就是一天,在那里要么攀爬到墩顶上瞭望远方,要么就在墩下边的豁口里睡觉。说是睡觉,也没个闭上眼睛,就是喜欢在那土里打滚,压跤。军小时,身体弱,胆小,又加上在娘娘保那一伙里岁数又小,常常被尕蛮子等那些大的孩子欺负。每当这时娘娘保总是护着他,军也是到后来娘娘保殁了才想起这些事的。
记得有一次,他们还是在北大墩的那个山梁上,十几个半大不小的小子分成两拨在玩“中国打美国”。那时候,应该是对越自卫反击战期间,孩子们也是喜欢玩这样的游戏。两拨人分别占据两个山头,互相丢用湿土做成的“子弹”。军们这一拨,由娘娘保率领,那一拨的带头的是尕蛮子。军是负责制作“子弹”的,他用手从地上刨出湿土,两只手再捏成球状,送到队伍里。就在一次运送“弹药”的途中,军被击中了。应该说正常的子弹也只是湿土疙瘩,打到身上也就碎了,有时也有捏得硬一点的,也稍有些疼,不过也没事。可是这一次射中军的却不是正常的子弹,而是一块石头,并且击中了要害----头。军立刻丢下怀里抱着的“弹药”,捂着头在地上打滚。战斗被迫停止,那个丢了石头的伙伴趁乱跑了。娘娘保扶起军,只见军捂着头的手指缝里渗出了红色的液体,和着手上的泥土,看起来很恐怖。娘娘保一看挺严重的,马上背起军向药铺跑去,其他那些个娃娃们一看出了事都纷纷跑回了家。
石头正打中了军的头,是擦着耳朵尖过去的。包大夫正蹲在柱子跟前吃饭,一看娘娘保背着个人进来,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放下饭碗来看。很危险的,再往下一点点就是太阳穴,你这娃娃们尽惹祸!包大夫以为是娘娘保干的好事,一边检查伤口,一边骂娘娘保。娘娘保呢,也只是听,没有狡辩,也没有说不是他干的。一直守在军的身边。伤也不要紧,只是拿碘酒洗了洗,然后包大夫撒了点“消炎粉”,上面敷了点纱布,用绞带粘了。说过了明天就没事了,倒是刚来把我吓了一跳,我以为是头破了。
回到家,军奶奶也是把娘娘保好好地数落了一顿,不过娘娘保也是没出一口声音,也没有说跟自己无关,只是默默地听着,临了又是默默地走了。军也是很久以后才跟家里人说起事情的真相的。
军此时摸了摸自己的头,那里并没有留下伤疤。十几年过去了,娘娘保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娘娘保也怕是化成白骨了,可是想想,这一切都似乎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宝儿正跟香儿说“bye,bye”呢,已经到门口了。这大年三十可是不能串门的,他们也就各自回家了。
整个杨树沟都沉浸在欢乐祥和的过年的氛围之中,从大年初二开始家家都不断有亲戚上门拜年,当然也是家家会派出代表也到各自的亲戚家去。军一早吃过早饭便骑上自行四捎着香儿去了他舅家和大孃孃家。他妈不在也是三四个年头了,每年过年,他爹还是照例使唤他们姊妹几个去把家台子他舅家的。往年都是他们三个一起去的,可是今年兵不在,军只好捎着香儿去了。
去把家台子需要翻过一座山梁,然后是全是下坡。当年军和兵上学的时候也是弟兄两个一起走的,那时候没个车子,这十里路,他们两个也要走个差不多一个小时。有时睡过头了,便也是一路小跑到学校的。冬天的早晨天还没有大亮,他们就出门了,口哨一吹,杨树沟的所有到把家台子念初中的娃娃丫头们就都出门了,大家结伴而行,一路上你追我打也是不觉得远。下午回家也是一起走,一路上同样的嬉闹不停,尤其是夏天的时候,磨磨蹭蹭,有时还会在路边的草地是躺一会,回到家也同样是天黑了。冬天,最爱做的便是放火。先是找干草堆点,一点一大片,完了人人手里攥紧一股茅草,里面夹个烧过的干驴粪,一边跑,一边把手拃在空中,风一吹,那烧过火的驴粪先是冒烟,紧接着便有会烧旺。手抓得越紧,越不会燃起火苗,只是那火星越来越旺。如若手松了,便把周围包着的茅草燃着,烧着手,便弃了。所以刚开始,就掌握不了这手的力度,跑不了半截便废了。当然放学路上最难忘也是最开心快乐的便是“扒拖拉机”。如果半路上听到远处有拖拉机“啪啪”的马达声的话,那一帮浑小子就会丢了手里的火把,大家相视一笑,都会被这突如基来的“天外来音”戳中,露出灿烂的笑容。接下来的路就不用走了,可是让这来的拖拉机捎一段。可是那些年的拖拉机可是稀罕物,一般也是很少碰到,所以当大家听到声音便会喜出望外。可是这些拖拉机师傅大部是不愿意拉这些个学生的,一方面是这些车都会拉些货物的,即便不拉货,那么多学生娃,拉一车那不得费油呀。所以那些车见了学生们也是开得飞快,不带停的,那烟筒里的黑烟比先前更黑了。可是这些个学生们那里肯放过,也就在车快要到的时候,纷纷把书包带子从右肩上拉到左肩上,把头套在里面。把书包往屁股胆子上一拍,就先助跑起来,就在和拖拉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两手往拖拉机的车帮上一把,顺势一撑,拉起身体,两只脚随机踩到车帮子里能撑住脚的地方,也就几秒钟工夫便是上了车。双手一拍,一副潇洒自如的样子。再看那车后面还有很多没扒上的呢,也都还在不放弃地直追呢。有的当然也有手把不稳当的、有的还有没有力气撑起身体的,手还抓着车呢,那两只脚已经不是自个的了,正在地上做“起飞”前的滑翔呢,这一种是最危险的,不小心就会摔倒,那可是没轻的。当然这是空车的时候,这种情况很少,即使有,那师傅当然也是不管的,因为毕竟能扒上车的还是极少数。有一种拉满货的车可是绝不允许让学生们扒的,那种车比较慢,车师傅时不时会转过头来看,如果发现有人,就会瞪上一眼。有时也会停下车来赶。可是学生们并不会你瞪眼睛就不扒车,他们也有办法,他们便把手扒在车帮沿上,脚踩在车箱底,把整个身体吊在车后面,这样师傅就看不见他。他也会吊一路,手没劲下来走走,歇歇再来。
此时,军双手撑着车把,两只脚踩在踏板上,心思却回到了学生时代。那时候,兵就坐在后面,当然有时候,兵也会捎着他。现在,初春的杨树沟寒意袭人,军放慢了车速,思绪也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