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发愣,梳妆台上整齐的摆放着不同的胭脂水粉,片刻后,缓缓拿起了妆粉,一点一点的往自己脸上扑。
她很会化妆,可她从未于自己化过妆,尘凡阁的头牌要求妆容精致,大多都是她来替娼妓们化的妆,她的手法也是同娘亲学的。娘亲做妓女已然数十年了,尽管现在身为老鸨不再接客,可她十分了解男人们的喜好,秦姝学东西很快,毕竟年纪正轻,手法和力道都比娘亲更胜一筹。而她自己,不过一介琴妓,也很少接客,不施粉黛不容易引起客人的注意,自然就不化妆了。在她看来,她更像尘凡阁的妆娘,不过她自己也乐在其中。
“为什么化妆呢……”她喃喃自语,正上妆的手逐渐停了下来,看着铜镜里自己上了一半妆的面孔,脑海中又不自觉的倒映出那一抹亮白的身影,她便又拿起了胭脂,继续化起来了。
不知为何,自昨日那个自称书琴的姑娘告诉自己今日会来寻她喝酒,她便觉得这尘凡阁的时日不再同之前那般无聊了,莫名的开始期盼起来。早晨的阳光也甚是温暖,天将要暖了,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充满了生机活力。化完妆后,她还不忘替自己束发,左思右想挑了一根翠绿色的发簪,此时也不过卯时,她一向起得早,毕竟每日清晨,头牌都会在屋内等着自己去为她上妆。人气一般的娼妓,有丫鬟的丫鬟替其上妆,没有丫鬟的只能自己上妆。
秋莫儿是这几月最受欢迎的头牌,她看着前来为她化妆的秦姝,少有的精致妆容于脸上,疑惑涌上心头,她悄声询问道:“妹妹今日真是勤快,怎想到为自己化妆了?”秦姝不失礼仪的颔首一笑:“妹妹昨日睡得早,今日一早就睡不着了,起床后闲来无事便化了个妆练练手罢了。”身处尘凡阁的她深知,娼妓间的勾心斗角也并不比宫中妃嫔的争宠上位好到哪去,唯一不同的就是,妃嫔们抢的是同一个男人,娼妓们抢的却是不同的男人们。若是让那些头牌们看见你妆容精致衣裙华丽抢了她的风头,她为了坐实头牌的位子,更会想着法子的整你。不过男人们的口味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毕竟不可能有哪个娼妓能将头牌的位置坐一辈子。
她平日里也没什么可忙的,可也总觉得从未有像今天这般的闲暇。每每闲下来,她总在极力回想以前自己这个时辰都在做些什么,可除了昨日,其他的时日仿佛从她脑海中抹去一般。她百般回想也只能想起那抹亮白的身影又哭又闹的模样和她口中的“朋友”二字。
她又一次走到了尘凡阁的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发愣,一个怔神,又起身折回去。
“哟!谁……谁家的小妞……这么标志,来……来陪哥哥玩玩!”一个低沉又轻佻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自她身后响起,还伴随着一身酒气,显然是喝醉了。她不耐烦的摇摇头,正欲转身,突然,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又从身后的不远处传来:“怎么?这位客官想抢我的人?”
秦姝一听这声音不得半点犹豫的转身,那抹熟悉的亮白身影果然出现在身后,她喜极望外,而那抹熟悉身影的身旁是个身形高大且素未谋面的男子,眼看那男子怒目圆睁的盯着陶书琴,可能是酒的缘故,那男子双眼失神,粗大的眉毛因愤怒扭曲在一起,她便瞬间失了欣喜的心情。
这下可坏了事。
秦姝的心沉了下来。
而此时的陶书琴却丝毫的不慌,她示意那男子俯身,小声的在他耳畔说了些话语,又向他掌心里塞了个东西。他并未听清陶书琴说了些什么,可仔细一看自己的手心,竟是一两银元!一瞬间酒醒了大半,再转眼一看眼前的人,白衣飘飘,显然自命不凡,他便畏手畏脚的向大堂内走去,经过秦姝身旁时,愣是没看她一眼。
看着陶书琴得意洋洋的神情挂在脸上,秦姝有些恼了,尘凡阁的客人那可是一般的客人?那些男人们大多品性顽劣,极少有正人君子来往,她若摆平不了这儿的人,那后果岂是说笑?她伸出手朝陶书琴的脑门轻轻拍了一下:“女孩子家家的不正经,若是那位客官与你动起了怒,你吃不了兜着走。”
陶书琴吃痛的扶着额头,面上挂着夸张的痛苦表情,“哎哟,真疼!”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注意到秦姝面上精致的妆容,水粉均匀的洒落在脸上,胭脂淡淡的扑打在双颊,嘴唇印上了些许玫红,简直是眉目如画,粉妆玉琢,她情不自禁的喃喃道:“真美……”
秦姝一听,也不恼了,双颊不由得泛起了羞红。领着她进了自己屋,同昨天一般双双坐下,陶书琴一脸献媚的问道:“秦小姐今日为何化着如此精致的妆容?”然后若有所思的捏了捏下巴:“难不成……是为了迎接我?”
秦姝开怀的笑了,撒娇一般的开口道:“女孩子家家的,真不正经!”陶书琴开心的咧开嘴,秦姝一面为二人倒酒,一面问道:“方才你同那位客官说了些什么?他怎轻易的放你走了?”陶书琴不以为然的回答:“我看他的粗布衣衫不像是大户人家,便往他手里放了一两银子,这钱足够他睡上这的头牌一天一夜了。”
秦姝倒酒的手颤微的抖了一下,待酒倒满,放下酒壶,再仔细看陶书琴的衣衫,虽是白色,也并未绣于精致的图案,可秦姝在这尘凡阁阅人无数,一眼便知道这布料是上好的丝绸,再加上她身后价值不菲的剑,她不由得心生疑惑,试探性的询问道:“书琴小姐出手阔绰,想必一定是大户人家吧。”
陶书琴慌乱的眨了眨眼,手不自觉的捋了捋头发,她稍加思索,缓缓开了口:“我……我爹娘都是生意人!做买卖挣了不少钱,我嘛,又是家中的独女,自然就比较受宠,手里银两不断的嘛!”秦姝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而对面的陶书琴,仍旧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秦小姐!”蓦地,陶书琴双手举起酒盅,“我先来敬你!”说罢,便仰头将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