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昏昏沉沉的我们得知,小罗比的爸爸也被找到了。
不过,找到的只是尸体。
“尸……体?!”我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警方对视一眼,沉重地点点头。
“那……小罗比和乌姆里奇……”
“会被送到伦敦的孤儿院。”
沉默。
“……也许那对他们来说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伊莱说。
“怎么死的?”另一名治安警——不,或许是刑警问。
“这要问她。”那警察用下巴点了点我。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外面有人传言是鬼作祟。那男人是淹死的,脚腕上有被用力拽过的痕迹——这应该是吉尔曼家的管辖范围吧?”
“可我们家没有继承人……我还没成年,祖母又年老……父亲……父亲……”
警察颇是同情地看了我一眼。“那这事……只好叫其他地方的祭司了……”
“不可以!”我喊,声音之大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每个祭司都有自己的工作场地,世世代代延承的家乡——这是有诅咒的!其他祭司不可以在别的祭司的工作场地里施法!”
警察面面相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像是说“那怎么办”。
“大清的『术士』,暹罗的『蛊人』,东南亚的『降头师』,南朝鲜的『萨满师』,天竺的『僧侣』……都是捉鬼师。”
哈斯塔说,声音有气无力的。
“——但最好还是去请倭国的『阴阳师』。毕竟……这事可能是河童所为……”
【暹罗:古泰国;南朝鲜:韩国;天竺:古印度;倭国:古日本】
哈斯塔喜欢读书。就算这种时候也不忘了显摆显摆知识的力量。我忍不住想。
“河童?”我听得有点耳熟。
“传说父亲背叛了母亲之后,溺死的孩子为了报仇,就会把父亲杀害。之后就形成了河童。”哈斯塔言简意赅。
“那可真是应景啊。”伊莱叹道。“也不知道小罗比和乌姆里奇知不知道这件事呢……或许他们还会高兴吧。”
“阿莱!”我警告他。
“啊啊啊……抱歉,我说错话了……”
“那他们什么时候走?”我突然又想到那对一夜之间几乎家破人亡的姐弟俩,问到。
“杀害他们父亲的鬼被捉住的那一天。他们会和捉鬼师一块走吧。”
——
数日后。
一轮宏秀的大船像是从水面浮起似的向小小的村子逼近。不知怎的,漆成艳红的船身总给我一种妖媚般的震悚。
人们接连着将海边的警戒线撤下——自从那天起,海边一直都不准其他人靠近。
船停。
一位气质绝佳的女子袅袅婷婷从船上下来。她身穿和服,飘飘然如天仙。我身边的几个人看到她的瞬间都猛然停住了呼吸。
真美。我也不得已承认。
——尽管在说出这段回忆时我已经恨死了这个婆娘。
“我叫美智子。”她用微微带着口音的英语说。声音很有东方的韵味。
村长向她说明了情况。她一边咿咿唔唔点头,一边从袖口抽出几张细长的纸条叠着什么。
我远远藏在人群里观望着——是一把扇子,她叠了一把扇子。
海边。风平浪静。那河童似乎感觉到了不祥,水面平静得令人惊异。
周围密密匝匝围了一圈的人。我第一次这么清楚地认识到这个小村子竟然容纳了这么多人。
美智子很从容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濡白色的东西,撒向水面。那是糯米,我们祭司也用那个东西驱过鬼。
登时,水像是沸腾了一样四溅,像是从地底传来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嚎叫。几个胆小的渔民妻子忍不住尖叫起来。
我抓住哈斯塔和伊莱的手,小声说:“她找到鬼了!这么快!”
要知道,对我来说,驱鬼很容易,找鬼难。
哗的一声,海浪掀起了足足两英尺高,一个青灰色皮肤的小妖从中跃出,像离弦的箭一样向那女人飞去。
美智子灵活地旋身,躲开小妖的攻击,还借力用那纸扇狠狠在小妖后颈上一击。黑色的血立即渗了出来。
“真不可思议!明明那么薄的一个扇子!”伊莱说。
“但那是阴阳师啊。”哈斯塔答道。“知道最著名的阴阳师吗?安倍晴明?他——”
“嘘——”我说。
就这么几句话过的时间,美智子已经钳制住那河童,猛地单手按倒在地。另一只手深入袖子,飞快地叠了点什么,然后往那青黑的额头上使劲一摁——
登时,那河童灰飞烟灭。
我不由得一阵感叹。我们祭司从来不擅长腿脚功夫,而更像是养蛊人下蛊一样。但相较起来更灵活,运营的范围也很广——
我正想着,那女人突然叫我:
“哎,那边那个红头发的小姑娘——”
我一惊,目光和美智子对上了。
真是深邃的一双黑眼睛啊。像是要把我吸引进去似的。
她笑了。
“你,就是吉尔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