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一个盲人影院,一个现实的人就是抱着自己冰冷的骨头走在雪地里,而想象是雪橇、篝火,是再也无法看到的屏幕上的春花秋月,最后等着死神这个领票员到我们身边,小心地提醒说:“电影散场了!”
——周云蓬
孤寂中最容易思念,沁入心扉的只有酸痛,无法靠近、无法相拥,也许这就是思念的根本原因。对于苏虹来说这么多年她跟杜家杰根本就无法在一起,她的确爱过他也肯定杜家杰也是爱她的,可是他们心里都迈不过那一个坎更何况后来又有了杜子同的事。然而苏虹并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再去关注杜家杰,所以当听到关奚若急着找她说有关杜家杰的事跟她商量,她整个人就慌了。
苏虹接过电话的时候冉怀舟在她身后,他默默的望着她心中是难言的苦涩,待苏虹稳定了呼吸才说:“我是苏虹,你找我是有杜家杰的事要跟我说吗?”
分诊台的几个护士看着这一幕觉得十分奇怪,印象中苏虹不像会是这么慌张的人,而冉怀舟也不会用那种质疑的神情望着她。丁宁和小楚只听着苏虹说:“你是说…杜家杰他…死了?”而当两人望向她时却只能在她脸上看出一阵如水般的平静,那是一种绝望到尘埃里的痛!
冉怀舟终于忍不住抢过了关奚若手中的电话,他头脑清晰的问道:“杜家杰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现在在哪里又是谁通知你打这个电话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早上接到一个境外的电话说是杜家杰的朋友,称他在参与非洲Z地区救治的过程中不幸遇袭死亡。”关奚若此刻心里的痛不会比苏虹少,但是她还是强撑着说了一个大概,还没等她再说几句就听到电话已经给挂了。
苏虹在冉怀舟接过电话之后就向大门外跑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见他,她不信这个跟她纠缠了这么久的人竟然就死了,明明之前他还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冉怀舟见她不管不顾的就冲了出去,第一个反应就是跟着她离去因此也来不及再跟关奚若说些什么,田丰收跟裴森刚想跟他商量一个病患就见他跟着苏虹跑了出去。“这…也没接到急救车的信息啊,他们两个是在干嘛?”
小楚摇了摇头,一脸无解:“不知道,他们三个人是个死结估计很难解开了。”
“苏虹,”冉怀舟紧紧的拉着她,他喘着气来不及思考只能遵从本能的说着:“你要去哪,杜家杰现在还在非洲,就算你要去也得回家拿护照和身份证。”他双手抚着苏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看到她空洞的眼神冉怀舟心中又是一痛,“我帮你订机票,给你找好准确的位置我陪你一起去,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陪你一起面对,这一次不会像杜子同那样让你一人承担。”
苏虹机械一般点着头,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只会比当初杜子同离开她大,如果说杜子同的死是使得她跟杜家杰再无任何一点可能,那么现在杜家杰的意外就是让她在默默爱着杜家杰的记忆中一把推掉之前所有的一切。她的十五年尝尽了甜蜜、苦涩、难堪、羞愧、思念以及最后的冷漠和绝望,她只想两个人能够好好的能够把对杜子同的爱继续延续下去。
想到此她突然抑制不住的流泪,当年杜家杰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无能为力时她都没有流过这么多的泪水,嗓子里一阵阵的往外冒酸水。原来人伤心到一定境界时是可以达到不依靠外力就能严重反胃,当初杜家杰在最后一次讲座时说的课题所举的例子是真实存在的。
苏虹怎么回到家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当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里满满都是杜家杰的影子,从大学到毕业再到那段婚外情。如花似梦直到现在她想起过去依然觉得像是一场梦,她爱上了她的老师一个已经结了婚的人,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让她知道这段感情注定只能被埋葬在心里。
如果不是毕业那天的一场晚会,从彼此的目光交汇中她看到了杜家杰的爱意,她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一直默默隐忍着这段爱意的远远不止她一个人。当他们冲破一切在一起的时候,这个悲剧就已经诞生了,他妻子的泪水还有她自己的甚至于杜家杰的泪水都在那个夜晚散落。
冉怀舟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但是他的理智还是打败了那个声音,他知道如果他爱苏虹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计较这些,他该做的只是陪伴着她。所以他问好了杜家杰现在的情况然后给他自己和苏虹订了机票,一路上护送着她来到了Z地区边境外的一家医院里。
杨俊见到苏虹的时候愣了很久,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冉怀舟跟他确认地点的时候杜家杰虽然心跳微弱但好歹还有意识。但是现在他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自主呼吸停止、脑干反射消失,也就是临床上说的脑死亡。
苏虹一点点的走近杜家杰,内卢尔还是说出了口:“我们已经…尽力了,他被营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超过了最佳救援时间,颅内包括内脏多个器官有大出血现象,虽然…”
苏虹扬起头可还是不能让脸上的泪水停止掉落,她脸上痛苦的神情让在场的人眼中都纷纷有了湿意,尤其是冉怀舟他恨不能把她拥进怀里让她什么都不要想。
杨俊走了过来把一个录音笔塞进了苏虹的手中,他眼中红丝一片酝酿了很久才道:“他自从上次回来之后我就觉得很不对劲,虽然他心中还是以医治病人为主要责任但我能明显感觉到在哪里面他已经有了放弃的想法。”他看着病床上的杜家杰继续说着:“他的放弃不是因为他不想再当无国界医生,也不是因为他心中没有了当初的信条,而是他觉得他是个失败的人失败的医生。”
苏虹慢慢蹲下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他的身上,那个录音笔她没有打开但是她想她应该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她从一开始看到杜家杰的那一刻就看到了他手中紧紧握着的那张照片,那是她当年毕业时他亲自拍摄的一张照片,他的意思很清楚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的关系只停留在彼此默默喜欢的程度上,只是这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
杜家杰在成功混入Z地区后就立刻去了疟疾感染严重的西北地区,在哪里他待了十天合眼休息的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当他配合着当地医院把病情控制在可以掌控的范围之内,他就打算离开了,在决定这么做的前一个小时他用录音笔录入了最后一段他想说给苏虹的话。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饱含着对苏虹一人的柔情:“我们之间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即使我有多么不愿意却还是等来了这一天。我在想如果当时我不去参加那个毕业晚会,也许你心里的我只是那个你喜欢了多年的老师,出了校门或许过不久就会忘记我吧!”
曾经的往事与记忆带出了多少痛和伤,他的眼里有着深入骨髓的悲哀,连带着说出的话都是那么的悲凉:“是我把你卷入了这场道德风波之中,是我让你等待了这么多年,又是我让你失去了情同我们骨血般的孩子。”他停住了,眼中是用尽力气忍住的泪水带来的血红,过了很久他才继续说下去。“这一切的错都由我去承担,你已经等了我十多年爱了我十多年,你的人生不应该停留在我身上。”
他说出了他此生最后一句说给苏虹的话,“记得我在你的课本上留下的话吗?你一定会是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同样的我和子同也希望你能幸福快乐过完你接下来的日子,而那就是我爱你之外最大的祝福!”
苏虹用自己的手缓缓与他的交织在一起,整个人都在不住的颤抖着,似乎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你了解我的痛苦,我已经失去了杜子同你怎么忍心让我再失去你,你轻飘飘的几个字就想把所有的过错一笔勾销吗?苏虹无声的落泪,心中充满了沉痛。
她听到杜子同和杜家杰叫喊她的声音,当她抬起来看的时候她笑了,“当家的你爸他说他也要离开我了,我不信你帮我问问他是不是真的。”
冉怀舟看着她如此心痛的一阵阵抽搐,拼命压抑着他的哭声,然而他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一行清泪。
苏虹看到杜子同微笑的向她挥手,“苏大夫,我跟我爸都是爱你的,所以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当苏虹再回过头来看杜家杰时,他手中紧紧握着的那张照片已经松开,眼角处也滑下了一滴泪水,他知道他可以放心的离开了。苏虹看着他想到了那些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唇角紧抿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无法逃避只得看着她爱过的那个人一点点的离开。直到最后她亲手给他摘下所有仪器,然后贴近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谢谢你曾给过我那样深刻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