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杰已经没有什么亲人,所以从非洲回来之后连一个告别会都没有开,苏虹就把他的尸体火化然后葬在了杜子同坟墓旁边。当完成这一系列事件的时候,她父亲询问她是否要休息一段时间,苏虹回答休息和工作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冲突,她明日就该回急诊室上班,哪里还有很多病患等着她。
天色暗下来苏虹侧着身蜷缩在床的一角,她在梦中见到了杜子同,他指着街角那个卖滑板的橱柜对她说:“苏大夫,若是这次考试我进了前三,你该履行你的承诺给我买这个滑板了吧!”
梦中的苏虹很想同意他的话,但说出来的却是:“你别做梦了,忘了上次考试我是专门被你们老师请到办公室的,再说家里还有一个别喜新厌旧。”
接着杜子同就不见了,苏虹看着四周空空如也胸闷到连喊都喊不出来,等她再抬起身来看时那个橱窗里的滑板却变成了一件衣服,一件绿色纯棉衬衫。
她走过去推开门把衬衫握在了手里,满目的绿色让她眼中闪现出暖洋洋的春意,她一瞬间想到了杜家杰。他们分开的那一晚她就是穿着这件绿色的纯棉衬衫,她说这是杜家杰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如今一切归零也该穿着再来见他最后一面。
分别后的几年内苏虹的手机中一直存着杜家杰的号码,只是再未拨打过。苏虹心中很清楚他们并未失散只是心照不宣,当生命和时光再无交集之时,他们都不忍再用听筒里那默默的呼吸声做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问候。
夜半之时她醒了,怅然许久。
她起床打算喝水,走到饮水机旁才发现水桶已经空了,冰箱里也没有矿泉水。她的眼睛又开始发酸,拿着空水杯走到客厅没有开灯,一个人望着阳台上洒下来的月光,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她的思绪渐渐安静下来,望着阳台上的那些花,它们枯萎着可是毕竟还活着,它们还有生存下去的意义和使命,就像她现在这般。
直到坐的够久苏虹才离开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在视线路过书桌之时她迟疑了两秒走了过去,那本从关奚若手上回来的书放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她打开书那些让她撕心裂肺的字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可以有今日的成就离不开杜家杰的指导。她第一次独立完成外科手术是在他的注视之下,甚至于她的毕业论文也是由他帮助才能以优异的分数成为当年的最佳论文。
苏虹一页页翻看着那本书,里面的每一个字她都看不下去,那些字符全都转换成了她此生最痛的那三个字,看到最后她在书的最后一页看到了一行字——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将对你的爱掩饰成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关爱,我痛恨自己这层已婚身份不能光明正大的爱你,所以只能尽心把你培养成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
只是一个瞬间苏虹眼中的泪便已决堤,她从来都不知道这本书后面还有这样一段话,她紧紧怀抱着那本书心中的痛再也无法遏制。就像她跟冉怀舟说的那番话一样,命运总是捉弄人,她认识杜家杰的那天他在结婚,她看到这番话的时候他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她,他们之间总是差了那么一步,而这就是永远!
第二天她早早醒来,梳洗完毕带上钥匙出了门。即使再怎么难过生活总还要继续,况且杜家杰和杜子同都希望她能够开心起来,所以苏虹在今早离开的时候把那些枯萎的花朵丢进了垃圾桶,然后换上了新的百合花。
到了急诊室大门前苏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门,她本来以为冉怀舟或者丁宁会对这次她的回归有点表示,再不济裴森也该出来慰问两句,结果一进来才发觉急诊室忙疯了。
市中心发生重大车祸,大部分重伤患者都被送到这里,她到的时候应该是第三批患者送来,她看着依旧繁忙甚至还有些乱的急诊室心中那股熟悉的感觉回来了,于是她立即换好了衣服参与到救治过程中。
抢救室内响起了阔别已久的声音,或是“多巴胺20mg加入250ml的葡萄糖中静脉静滴,”又或是“1mg肾上腺素缓慢静推,”但无论是什么,都表示她是急诊科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
冉怀舟路过抢救2室时听到了苏虹的声音,“四肢厥冷出冷汗,胸廓部出现皮下气肿,有大咯血现象,应该是肺部出现损伤引起血胸。”
突然心电监护器显示病人心动过速,苏虹半分都没有慌乱立刻道:“西地兰1mg缓慢注射,立刻做心电图并通知心内的人下来。”
冉怀舟走了进去在看过苏虹的那一眼当中蕴含了很多东西,苏虹对他回应了一个短暂的微笑然后又投入到了抢救过程中。心电图显示病人发生了室上性阵发性心动过速,“闭合性气胸再加上这个,手术难度很大,即使是心内的张主任估计也得够呛。”冉怀舟看过心电图后说,“你给他做了心包穿刺但是看样子效果不明显,心音遥远心率130,给了两次多巴胺还是没有改善失血性休克。”
苏虹取过听诊器依次听了一遍,“必须马上安排手术,他现在的情况很危险,”话刚说完小楚说了一句:“可是手术签字怎么办,他被送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心内和胸外的医生已经赶到,看了各项检查后都同意苏虹的看法必须马上手术,只是在听到没有监护人可以签字的时候都犹豫了片刻。“我配合胸外的陈医生解决他的闭合性气胸,心内的张主任解决他的心脏问题,手术情况由冉大夫写一份交到医务处,这种情况不可能等到病人家属前来签字才推进手术室。”
冉怀舟看着她,“好,我同意这样做,病人是急诊科负责的,如果出了事也是急诊科为第一责任人。”他如此肯定是因为他相信苏虹既然敢任第一主刀就代表她有能力让病人活着推出手术室。苏虹没再多说只是在擦肩离开的那一刻唇角微微上扬着说了一句:“谢谢!”
结果当然是如冉怀舟预料的那般,手术很顺利在术中甚至没有发生心脏骤停和大出血,在手术结束后冉怀舟把这一切归功于苏虹高超的技术,而她本人却开着玩笑称是她运气太好。
一天很快就过了急诊室内每一个人都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大家都相安无事只是冉怀舟和苏虹之间突然变得有些客气和疏离。这样的状态过了一个星期当这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急诊室接到了一名因为急性菌痢而送过来的孩子,冉怀舟看到了苏虹一瞬间脸色的改变,只不过短短几秒他还是看到了。
冉怀舟接诊了这名孩子等他病情稳定之后再回过身去看苏虹时才发觉她已经不见了,在人流拥挤的急诊室里突然没了苏虹的身影冉怀舟心中急躁无比。他推开办公室没有她的存在,抢救室里也没有她,分诊台附近也看不到她在哪里,就连他们经常谈话的长廊也不在,冉怀舟心急之下竟然想不到她还会在哪里。
其实苏虹她哪都没有去她沿着医院的走廊缓缓走着,等她抬起头来看时她已经来到了停尸间,她心中其实并没有指引她来着,但或许潜意识里她并没有忘记这一份痛。
苏虹默默的躺在了地板上,那么的凉,那么的冷,她还是一点点的躺下了,就像杜子同一个人躺在这里的场景一般,那个时候他应该也觉得很凉很冷吧!无数次她都告诉自己要放下过去,要把肩上所有的负担都卸下,去做一个轻松的自己,去享受一份自由的可以让她喘息的爱,可是每当这个想法一诞生又立马被打了回去,因为她放不下。
在她的生命中杜子同已经深深的扎根,为了照顾他亲自调离了原来的医院,他的任何物品都一一放置在他的房间里。如今只剩她一人,不再有人在她忙的没吃饭的时候给她送上一口温暖的饭菜,也不再有人替她管理家中的事物,她可以在医院当好一个苏大夫,却再也不是那个最好的苏虹。
苏虹闭着眼泪水一滴一滴顺势而下,却突然感觉到有一个温暖的身体把她紧紧抱进怀里,当她想睁开眼的时候仿佛心有灵犀般听到一句:“别睁开眼!”
苏虹第一次这么听话的没睁眼,她感受到了另外一人的温度带给她的温暖,让她在茫茫雪地中享受到了绝望下的一种幸福,她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冉怀舟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把各诊室都一一找遍了,最后才发现你在这里,我没想到你会来这。”
“我应该让所有的人失望了包括我自己,”苏虹叹息了一声仿佛疲累至极,“我想我应该明白杜家杰最后的心境了,救了那么多的人却唯独救不了自己所爱之人,艾卫卫离开的时候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别再说了,”冉怀舟感受到她身心中的劳累,他将苏虹紧紧环抱在自己怀里,“好好睡一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