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那天问我，是不是要一直待在道观三年？三年后该何去何从？
其实我也不知道。来人间一遭总不能就这么没有收获吧？
距离我魂魄交换的期限实际上也不多，如果鸿烈没有爱上我，依旧爱着这副躯体玉溪公主，我依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果把真相告诉他呢？
告诉他我是小凤，我是那个在池底爱上了他的池底的鬼魂，不是他的玉溪公主，只不过我侵占了她的躯体来爱你。
可是湖神姥姥说我不能告诉他真相，如果说了，一切都会失去。
柳随风倒是记着差人给我送来了汤药，还有一些护手的膏药，他那日见我手上有磨破了的水泡，也是有心了。
道观里的姑子却也不敢说些什么，但是难保她们私下议论。
我也不管这些，比较让我舒心的却是道观里的人都不敢再难为我，差遣我做着什么杂活了，阿暖和我都颇有点意外。
想来是柳随风做下的好事了。
我在想他和玉溪公主实际上是有仇恨的，他大概是有愧疚才想弥补的吧？
而且看起来也不止是愧疚，也许还有一丝情意在里面，不然他昨日也不敢说要致死荣亲王了。
想到这个，我想起了玉溪公主生前嫁过来时，荣亲王就断断续续地病着，也实在不得不让人生疑。
我没有再想下去，人世间的事真是复杂，人与人之间也有用不完的心计阴谋。
阴谋？心计？我心中一凛。
如果三年都要枯死在这个破道观里，还不如想办法找寻出路。
我眼中闪过柳随风的影子。
我叫来了阿暖，有意和她说去后院山坡散散心，现下也没有那些讨人厌的姑子来打扰她们，吩咐她们干活了。
这日也是秋高气爽，我和阿暖走到后山园子里，心情都舒朗了许多，我看了看园子里的桂花树，忍不住多往前走了走，阿暖也很兴奋，空气中有桂花香也有泥土的味道，干净清爽。
只见走在前边的阿暖忽然惊叫起来，我以为有什么怪事，心中吓一跳，却见阿暖指着桂花树旁一丛繁密的花枝道：“姑娘，你看，有个秋千呢！”
秋千？我诧异至极，道观后山园子里怎么会有人敢做个秋千架子？这里可是清修之地。
我疑惑上前，果然看到在桂花树的掩映下，这里实际上有一个繁花架子，不知是谁做的。
架子边上是有一个用粗绳合着草藤子编制而成的秋千，坐着的秋千垫子看起来也是用草藤子编制的，看起来不坏，我好奇心大起，边坐上了秋千，让阿暖摇着。
这段日子以来，心情实在烦闷，忽然看到这个有趣的孩童玩物，我不由兴趣盎然。
阿暖也开心地和我荡起秋千来。
阳光普照，桂花雨香，美人如玉，真是一幅美景图。
这个场景恰好就被柳随风看到了。
柳随风不放心她身子过来探望，巧不巧的就看到她们主仆二人在后山园子里汤秋千。
我也感觉到周遭有人，尽管他没有让白灵靠近，但是这个畜牲的味道我却闻到了。它似乎很抵触我。
我想大概是我身上还残留有鬼气的缘故吧。
“将军好兴致，又来看你的秋妈妈？”
面对我的明知故问，柳随风走出来，白灵紧随其后。我望着白灵显然有些不开心地皱眉。
阿暖害怕地躲在了我的身后。
柳随风立刻蹲下拍拍它的头，和它说了什么，这个灵畜就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秋妈妈身体不大好，我来看看她。她又不肯和我会府邸给她治病，我就只好经常来探望她了。”
“嗤～”地一声我差点没笑出来，好吧，信了你。“将军孝心可嘉。不过这里是女眷之地，男子实在不宜常来此走动，免得落人口实。”
柳随风冷笑，展现出蔑视神情，“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我不在乎。”
他笑着就过来要替我推秋千，阿暖忙退到了一边。
我要站起身，他压住我的肩头让我坐下，忽然柔声道：“其实，我是来看你的。”
我佯装诧异，精美的面孔下却有了笑意。“将军说笑了，可别折煞了妙真。”
柳随风却道：“那日认出是你还不敢确定，直到见到你肩上的刀疤我才确认。当年的事只觉得对不起你们赫连一家，所以就想着以后补偿你，护你一世周全。”
他说得那么恳切，我几乎被打动了，原来他一直想着玉溪公主？
“将军，你现在说这些恐怕不太合适，妙真早不是当初的赫连红颜，她……”我想告诉他，玉溪公主是荣亲王遗孀，是凰宫里容不下的人，不想连累他。
“我知道，你当初嫁到荣王府我就想把你救出来，那个时候我知道你并非出于本愿嫁给他，但是后来他要你陪葬更是让我无法接受，只是你过于快速服毒，好在鸿烈他救了你。”柳随风把他的心底隐秘之事全盘说出，也着实让我意外。
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已经身处这道观修行之地，更要保持出尘之心，怎可再牵连红尘之事？将军之后就不用来此了，如果是看你的秋妈妈，也请不要叨扰了妙真。”
柳随风忽然道：“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来此清修的。赫连小姐，我会常来看你的。”
“你？于情于理你都不要再给彼此惹麻烦。”我再次拒绝了他的热情。
事实上，我是欲擒故纵，想着他来。
并不是来给我什么，而是想借着他的身份，找机会离开道观。
我对柳随风虽没有多大把握，但是我想他对玉溪公主是有爱意的，否则他不会今日找借口再次来道观里，明着看秋妈妈，实际是是想见她。
柳随风轻轻摇了摇秋千架子，语气却变得霸道起来：“我管它什么麻烦，我要做的事情旁人敢多说一句，我要他脑袋。”
我知道他们柳家的权势，在凰宫里，柳家和祖开天大将军大司马都是权倾朝野的人。有他依傍，想来也是对自己有好处的。
“将军这话让妙真惶恐。将军是北城重将，莫要因为妙真而毁了清誉，还请将军自重。”
柳随风笑将起来，“我柳随风做事还不需要别人来干涉，自不自重都去它的，只要本将军快活，别人说的都不作数。”
我心中只觉得他过于狷狂了些，当下也不好说什么。
柳随风以为我被说服了，便自顾自道：“我差人给你带来好多新鲜瓜果，还有精致的点心，对了，赫连小姐需要什么，我让人拿来。”
阿暖道：“咱们缺过冬的被褥呢。”
“多嘴。”我呵斥了阿暖。“没规矩。”
阿暖委屈地垂手而立。
柳随风立刻吩咐了下去，我倒是觉着有些不妥。阿暖倒是乐意接受。
柳随风和我聊了很长时间，无非说他的战绩，说他如何在战场上杀敌，从小就被父亲培养成为一名文武双全的全才，虽如此，但他生性喜欢闲云野鹤的日子，除了必要作战，他平日里都喜欢养花逗鸟，为这事，他父亲他知道鄙视了他多少回。
难怪他性情随性而为，但又有军人的刚毅，说实在的，他的确又一副好看的皮相，按理来说他早就该有家室了，但是听说他并未成家，连凰宫北城帝君想给他赐婚他都拒绝了。
便有传言他是喜好断袖之风。
但传言毕竟是传言，没人懂柳随风想要和怎样的女子共度一生。
没人懂他内心的隐秘。他十七岁那年追随父亲到南城作战，他在初见到赫连红颜的一瞬间就沦陷了，当然，他一直都清楚他不能和她在一起，她是恨他的。
但小凤不恨，她占据赫连红颜的躯体，她对他没有多恨，赫连城城和她没关系，赫连一家和她也没关系。
所以，在道观里见到她的时候，柳随风发觉赫连红颜见到她时脸上是平静的，她似乎已经不记得了他，也不记得很久以前的过往。
是不是死过一回的人都可以选择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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