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响起的声音都把两人唬住了,只见一个宫中执事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来通报,“陛下有旨,请玄荣亲王遗孀和南城九皇子驸马爷鸿烈进宫面圣。”
两人接旨,跟随宣旨太监往大殿走去。
鸿烈悄然贴近玉溪道:“如果你还想离开,现在还来得及。”
玉溪淡然道:“除非我们俩一起离开凰宫,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鸿烈忽然就沉默了。他心下十分矛盾,他知道她是执意不肯走了的。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真不希望她陷入凰宫这样的境遇里。
他目前还没能摆脱人质的身份,北城帝君对南城还是充满了戒备,虽然北城表面上夜夜笙歌,但是北城帝君脑子还是很清楚的。
静公主时刻在身边监视着他的举动,他不得不步步为营。
北城帝君寒天凛不过刚不惑之年有七,他接过北城第一把交椅却已经三十年了,北城在他先辈的手里早就光芒万丈,他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况且在和南城交战前,一直是老太后和几个首辅大臣帮他稳固北城江山,他安逸于后宫的声色犬马太久了,直到南城在北城黑河边境烧杀劫掠惊醒了睡梦中的“太平盛世”,寒天凛身边的能人大臣早已在几年前都相继驾鹤西归了,太后也老了,活着深居简出的日子。前朝的事早就归他掌管了。
战役一来,这个安逸多年的老纨绔子弟决定一震他北城天子的天威,所以,他御驾亲征了。
好在老天还没有那么快想把他的王朝灭绝,他身边还有大臣遗留安排下的“一文两武”,“一文”是张国国宰相,“两武”是祖开天大司马、柳元庆大将军。当年南城赫连城城大将军就是被柳元庆的长子封烟侯候爵柳随风设计擒拿致死的,这才把南城的锐气给压了下来,迫使南城帝君把九皇子送来北城当人质,之后的联姻也不过是为了各自整顿军马粮草、休养生息罢了,再几年南城帝君还把玉溪公主送给了北城亲王也算是诚意,停战之后的北城凰宫早就忘了战争伤痛,依旧夜夜笙歌,夜夜欢笑,觥筹交错。
然而,两城的百姓没有忘记,南城也没有。
玉溪公主自然也没有忘记。她活着的时候就想过复仇,却有心无力。她不懂用心计也不懂武功,她父亲从小只希望她能有一门好婚姻而忘了告诉她弱女子也是可以奋起反抗的。
玉溪公主任人摆布最终还走到服毒自尽的地步。我已经没有了她的记忆。我只凭借着爱情这个东西来到凰宫,寻找我所爱的,我不知道结局会怎样,人间的情感是会教会我什么呢?
我一无所知。
寒天凛养尊处优的秉性,和天生就具备拥有的无上权利的他对于漂亮的女人早就司空见惯,这些年因为女人的随意唾手可得而让他的身子要靠药物来滋养,他早就听说自己二儿子的媳妇,南城的礼物,玉溪公主艳冠九洲,但是他还不想无耻地没有理由占有她,否则会引起人神共愤。
看起来他还不算是很昏庸。
我和鸿烈到大殿的时候,不但见到了北城帝君,还有帝君的太祖母妃,她是先帝的嫔妃,是太后的义妹。她同样有着和太后一样受到凰宫里的人的尊敬,她说的话足够有分量。有时候,她甚至还代表太后的懿旨。
因此,北城帝君对她的话有时是不敢武逆的。
太祖母妃和全天下的老太太没什么区别,年老,鸡皮鹤发,缺牙,不过是披上了华丽的外衣和炫目的头饰,以及拥有别的老太太没有的大权利。虽然年老但是双目依旧清澈,只有她洞悉了这个王朝奢靡之风下的风雨飘摇,波云诡异。她特别厚待两大将军就是因为她知道北城固若金汤就靠他们的军队了。
然而她忘了,有时,掌握军权过于庞大对于凰权来说也是另一种威胁。
老太太已经太老了吧,她没有想得太深,她以一个女人一惯的想法认为太过于妖艳的女子就是祸国。
见到我的时候,北城帝君还是被我的皮囊打动了,他觉得我的好看已经超出了当初嫁给他儿子时的模样了。我想那是因为我此刻脸上有了笑容的缘故。听说玉溪公主生前从不苟言笑,怯怯诺诺的和现在活色生香判若两人。
北城帝君再望向鸿烈的时候,他皱起了眉头,他听说关于我和他在南城时的传闻,尽管我俩都一嫁一娶了,但是从南城传来的流言在凰宫里像瘟疫一样遍布每个角落。
他决定斩断这样的“瘟疫”。
我们参见他给他行完作为臣子的礼节之后,他就喝令我们跪下。
“你们可是知罪了?”
这老套的台词我在池底做鬼魂时,不知道听到多少历史中被训斥的臣子佳人一开场都是如此这句呵斥。
我想争辩,鸿烈已然先于我。想来他是真爱玉溪公主的。
“罪从何来?”鸿烈淡淡地说道。
北城帝君冷然,“你们有悖人伦,不知廉耻,在凰宫里肆意妄为做下那苟且之事,还用我多说吗?”
鸿烈道:“臣,行得正做得直,不知陛下从哪里听来的谗言?要把臣和荣王妃置于死地。”
我内心惊叹于鸿烈的面不改色以及他的厚颜词令。
果然当人不容易。还要会表演会撒谎会各种苦情装傻才能生存,还是鬼简单。
“驸马爷,我把最爱的女儿嫁给你,你倒是会和凰宫里的人玩心眼了。荣王妃本是要赐死,是你百般求我女儿救她,你倒是很关心你的皇嫂啊,这份情谊你从南城就带到了北城,至死不渝,很感天动地啊。”北城帝君的一番话让我内心一凛,荣王妃看来一早就在荣亲王府就是个要陪葬的牺牲品。可是帝君是什么意思呢?是要讨伐她们两之间的孽情吗?可是堂堂君王怎么管起这后宫女人才会争风吃醋的事?
鸿烈道:“臣在南城时的确是和姑母的感情很好,但是却绝不是大家所说的那么不堪。”
帝君道:“好!你们俩都是南城的人,南城的堕落孽缘不能在北城造成影响,你身为驸马爷,从现在开始你要在朝堂上发誓尽忠于北城尽忠于静公主,如果你有一丝反叛之心,你将失去所有的幸福,包括她,荣王妃。”
鸿烈道:“发誓如果有用,历史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发誓又违背誓言依旧活得潇洒的人存在了。”
北城帝君大怒:“问心无愧害怕发什么誓?”
我只见朝堂上剑拔弩张,便缓和道:“陛下,还是我来发誓吧,如果,如果我们有悖人伦,将死生不复相见。”
鸿烈心中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
帝君道:“好一个死生不复相见,那倘若我纳你为妃你可愿意?”
在北城凰宫有个流传下来的传统,那就是进贡来的礼物是可以传承共享的,我常觉得这个才是有悖人伦的,然而北城却觉得这个传统很有必要继续延续下去。
所以我作为南城进贡的礼物,我是有必要遵循入乡随俗的。
“陛下,请恕我无理了,这个妾身是不能答应的。妾身不过是个残破之躯怕玷污了陛下的圣体,请陛下放妾身为荣亲王守灵吧,那也是陛下为夫君荣亲王做下的积福之事。”我说得恳切,不知这个北城帝君有没有放弃纳妃的念头。
北城帝君本就喜欢她的艳丽,他也本不打算纳她为妃,只不过静公主昨夜来时定要他答应这事,他最疼爱十公主,想想她母亲琉璃皇后去世多年,也没能给她母爱,她说荣王妃和她投缘,何不让她进凰宫来和她做伴?也可以做父君身边的软玉温香陪伴左右。
今日一见她果然甚好啊!
我自然是不答应的,哪怕去为荣亲王守皇陵也不能这样再委身于人,那怎么还能和鸿烈有未来?
这事儿就这样僵持着,太祖母妃这时道:“既然如此,念你一片孝心,这样吧,你去皇家道观做女道士为你去了的丈夫,我的荣儿孙孙祈福吧,三年后,你红尘心了去留随你。”
做女道士?那我不是要出家修行?天哪!我简直欲哭无泪。
鸿烈道:“还请太祖母妃收回成命,荣王妃尚青春,鲜活的生命怎可与庙宇庵堂为伴?还……”
鸿烈还未说完,太祖母妃已经打断他的话,喝道:“放肆,你不过是个南城叛城的私生子,看在你是我最疼爱孙女静儿面子上才没有重罚你,你们俩姑侄不像姑侄,姐弟不似姐弟,让人看了你们的拉拉扯扯不伦不类,简直败坏凰宫清誉,宣旨,从今日起,驸马爷府邸迁往北地巷道府城禁足,直到公主有了生养才能归来凰宫,否则永远不能踏足凰宫禁地。罚驸马爷一年俸禄,并削去金武卫之职,钦此!”
完了,这回这个老太太是真的要把我和鸿烈分开了。
我去的道观是属于皇宫里的东边园子里盖的一个专门给皇家嫔妃清修之地的道观,名女真观。
这个地方颇为僻静,有点类似冷宫,却又比冷宫好一点是这个道观吃住都有凰宫供应,只因为有时皇太后也会来此清修,道观主持不敢怠慢。
而鸿烈将要和静公主迁离凰宫到北城偏远的北地巷道府城,而他是不能和公主有夫妻之实的,那可如何似好。
我左右思量,不得结果。从大殿出来后,鸿烈没有再和我说一句话,因为我们已经不能再惹人非议,我有点后悔我的这副皮囊和他的身份关系。他爱他的姑姑玉溪公主,可是又能为他们未来增添什么希望呢?
我爱他,可是我不是玉溪公主啊,我是小凤,我是池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去了的鬼魂小凤,他能摆脱玉溪公主的形体爱上我这个鬼魂小凤吗?
我做人生才刚一开局就遇到这么难解的困境,如果是阿鱼在,他一定笑话我的痴心妄想了吧,他会说,你看,小凤,这就是求而不得的爱情,人类就是喜欢这样的困局。
我想,这个困局一定会有突破口的。突破口在哪里呢?我不知道。
只是我想,原来静公主也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像她外表一样可爱就对了。
临近傍晚时分,我回到了荣亲王府刚到大门外,守卫没有让我进去,我感叹世态炎凉太过于快速,阿暖过来伺候我,哭红了眼,她说王妃,凰宫来人准备好了轿子,一会就收拾出发送王妃去道观修行了。
我说好啊,修养身心也没什么不好。我尽管很违心说出口,但是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懦弱屈服命运。
阿暖忽然拉着我的手,在我手里塞了个包袱,我一看,是个简单的包袱,阿暖说,荣王府的东西凰宫里的人说都不能带走呢,可是快入秋了,连厚一点的披风也不曾给咱俩收拾带出来。
不带就不带吧,又有什么的,不过身外之物。
正说着,我就看到了鸿烈骑马而来,把阿暖吓得不轻,阿暖像看到瘟疫一样不让我靠近他,他在马上望着我说了句很平静却很有力量的话:“别怕,等我。”然后他的马匹就疾驰而去,他的贴身侍卫小夏给阿暖递过一个包袱,也骑马离去了。
我的心思复杂,又带着一丝甜蜜。望着阴沉天上飘过的厚厚云层,云层里透出一丝光,看来天似乎还不会下雨太早。
是啊,要入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