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美人如玉

“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秋雁年年飞。”

李峤的诗我读着只觉得满目悲凉。睡梦中看到撕裂的马的鸣叫，刀剑乱砍，血光四溅，我还看到了鸿烈骑着骏马在呐喊在叫嚣，他疯了一样在叫唤着指挥千军万马挺进凰宫，人群相互逃命、踩踏，这就是需要坐上第一把交椅后付出的代价吗？

我头疼欲裂，睁开了双眼，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焦急地似乎在叫着“荣王妃”。啊，是了，我不就是玄荣亲王妃吗？

张开眼睑，我就看到了一个娇小的丫头装扮的女孩子在望着我，眼里有关切也有紧张。

我不认识她。玉溪公主的记忆我也找不回来了，我现在是在一个全新的躯体里，但是没有她的思想，空有她的一副绝美的胴体和容颜。

“你，是谁？”我没有办法，既然要做人了，只能一切从头开始。

“咣当”一声，这小妮子居然由于惊吓过度打坏了端着的汤药。

“你怎么了？”不就是问你是谁嘛？有那么激动？我叹了口气。只听得那丫头哭将起来，让我空空的脑袋愈发沉重。

这丫头断断续续道：“荣王妃，您别吓阿暖了，我是阿暖，你的贴身丫头阿暖。”

阿暖？嗯，她叫阿暖，荣王妃的贴身丫鬟。真是不错，有人伺候，环顾四周，红鸾叠帐，陈设富丽堂皇，帐子外还有两个宫人垂手而立，难道这里是荣王府吗？

“阿暖，我怎么在这里？”我只能这么问了。做个失忆的王妃吧。对了，好像荣亲王已经翘辫子了，像我之前那样做了鬼魂，那我现在是不是就成了他的遗孀？不对不对，我记得她死前好像是被迫赐死的，她是要殉葬的，那我现在活着可怎么圆回来？

我心中犹如万马奔腾，内心直打鼓。我这是活着的。我心乱如麻，却听得阿暖道：“王妃，你都不记得了吗？咱们现在是在凰宫的驸马府呢。”

我更是吃惊，随后佯装平静问道：“我怎么就在了这里？”

驸马府？那不就是鸿烈和静公主的府邸？

阿暖把事情经过告知了我，原来玉溪公主的确是要殉葬的，她是玄荣亲王妃，荣亲王薨逝之后下了一道命令就是要她陪葬殉情。玉溪公主当时情形十分凶险，她自然是不愿意死的，她自问还没有爱刹这个亲王，况且，鸿烈在等她。

荣亲王大概是察觉了她和鸿烈之间不可告人的暧昧，才会有了让她殉情的想法。玉溪公主想去赴约时遭到追捕，担心牵连鸿烈，便自尽了。

鸿烈赶到时自然是疼不欲生，玄荣亲王府来要人想带走王妃的尸首，鸿烈触摸玉溪公主的身体，只觉得还有余温，激动之余觉得她还有一线生的希望，于是就请静公主帮忙，就近把玉溪公主带回驸马府了。

“谢天谢地，王妃您终于醒了，本来是不能救你的，你是荣王爷要陪葬的人，怎么能让你活呢，是静公主求帝君陛下才让御医给你瞧病的，这会子醒了就是菩萨显灵了。”阿暖又哭又笑地模样让我十分不安。她是个好丫头，可是玉溪公主就这么活过来，荣王府的人会轻易放过我吗？

这么一想，阿暖已经把我扶起来，给我喝了点汤药，“好在王妃的毒喝下去不是很多，御医开的散毒方子也是有效的。不过，要是没有静公主的天山雪莲膏给王妃养着续命，恐怕王妃还不能那么快醒了呢。”

阿暖一个劲在提静公主，听起来她是个不错的好公主。我这个借着玉溪公主的身体的鬼魂，可是来和她抢夫君的呢，还真是惭愧，不过，阿鱼说鸿烈是不会碰静公主的，他和她有相同的血脉。这样一想，我又安心不少。

正在喝着汤药，只听厢房外传来宫人禀报，是静公主来了。

没有见到鸿烈。我颇为失望。

还未见到静公主的娇俏面容，倒是先看到了她的一身粉色宫装，粉粉嫩嫩的衬着她鬓边上的一朵紫色钗环倒也十分可爱明艳，她脸上还带着像是孩子的天真，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她一走进来就先笑中带泪，神色匆匆，拉着我的手，高声道：“这可好了，二皇嫂，静儿可担心二皇嫂挺不过来。”说着就掉下了泪。

阿暖跟着就跪下给静公主请安。静公主抹泪道：“还和我客气什么，阿暖，你们王妃醒了我也就和驸马安心了。缺什么都告诉阿蕊，让她去办。”

阿蕊是静公主的丫头。阿暖跪下谢了恩。

我自然是感激涕零的，和她说了一会话，才知道静公主是真的很爱鸿烈的，鸿烈说要留下我，凭他一个南城质子的身份，哪里有资格留下一个被殉葬了的人？是静公主请命良久，还惊动了她的太祖皇母妃才把我的这副躯体留在了驸马府。

“多谢公主救下了妾身的命，妾身是要死的人，怎可叨扰驸马府？”我只好客气地和她说着体己话，想知道自己未来能在哪里安身立命？

“说哪里话，在这儿住也不是不可，但是，我太祖母妃说了，你毕竟是被二皇兄被赐死了的，既然活过来了就得有个新身份，过几天你身子大好了，我就和你去见父君，她可是要给你个新身份呢。”静公主说的一番话让我又是惊又是喜，意思是我不用顶着荣亲王遗孀的头衔过下半生了？

也好，有个新身份。只要能和鸿烈在一起，怎么样都行。

静公主很热心，我几乎没法拒绝她给我送来的各种补品和一些新缝制的衣裳，阿暖笑逐颜开告诉我，静公主是十分的好公主呢，王妃不记得了吗？以前你们可是好姐妹呢，静公主常来荣亲王府看她二皇兄，就和王妃相识进而深交，王妃都忘了吗？静公主说王妃的品貌是南北两城顶尖儿的人物，还说她二皇兄好福气能娶到你呢。

我拿起梳子梳头发，望着铜镜里的新面孔，是啊，真美呢！好福气？我这个躯体原先的主人也是可怜，被当做交易品，没有一点儿自主权。

我心下涌现出一丝抗争的情绪，为什么要受人摆布？做人就一定要身不由己吗？

我换了一身新的衣裳，愈发让我大病初愈的面孔增添了几分柔美。我身子已经大好，这半个月来始终不见鸿烈来看我，我好久不见他，内心有股不悦的心情伴随着我。

静公主说要来带我去见帝君陛下，见不见都不重要了，我就想见鸿烈。

鸿烈来了。

这日正郁闷不可排解，鸿烈忽然就进来了，他给我行礼，叫我皇嫂，我有点苦涩无奈，他把阿暖支走了，转身就抱住了我，我惊恐万状又不好推开她，我不知道玉溪公主之前有什么反应，我现在倒是不想反抗他的温存。

他好像瘦了些许，抱着我时有些颤抖，在驸马府里我们这样的举动分分钟都是致命的。他的心也够大。

但是我看到他眼里的灼热。

他忽然放开了我，说道，你必须要走，我已经安排好人在外面接应你了，离开凰宫，离开北城。

为什么？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让我走？如果他爱玉溪公主就不应该放她从自己身边离开。

他很痛苦地深吸一口气，盯着我道：“颜儿，走吧，你必须走。北城帝君他要给你的新身份就是纳你为妃。”

什么？我如遭被雷击，我不相信，这副躯体就那么坎坷曲折，南城帝君要她做妃子，北城也一样，太荒唐了。

“能改变吗？”我天真地问。

“不能。我在凰宫的内线刚得知的消息，而且还是静公主和帝君提议的。你快走吧。”

鸿烈看起来很焦急，他是真的爱她的。我诧异之极，静公主为什么要给帝君这样的提议？那她对我的好是不是也是假象？

阿鱼说女人的嫉妒之心是具备可怕的力量的。

我沉下心来轻抚着他的俊朗面孔，那么真实那么温暖，我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为了他我做了一笔残酷的交易，我怎么能轻易离开他呢？

“鸿烈，你和我一起走吧，去哪里我都愿意陪着你。”我一直想替玉溪公主说这句话，我想她也是这么希望的吧。

鸿烈坚毅的面孔有些苍白，他握着我的手道：“你先出凰宫，我还要处理一些事，等处理好了，我就接你回来。”

原来，他还是不肯跟她走。

阿鱼说得对，他是不愿意和她离开凰宫的。这里有他要的一切，他怎么能为了她放弃？

我想起了梦里的情形，还有那李峤的诗。

大概自古以来，美人如玉的过错就是太过于美丽，美丽有时也会给自己带来灾难。

世人只讨伐美人的诱惑，却极少提及是男人权谋下炫耀征服欲望的资本罢了。

正在说话间，只听厢房外有个声音响起：“你们哪里都去不了。”

唬得两人心头都是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