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的行宫内,除了他的寝宫,其他院子都没有掌灯,连下人也被撤走。
“你说厉家那丫头落水了?”
黑袍女子点了点头,“回公子,我们安插在将军府的眼线是这样说的,那丫头已经无碍。厉将军回府后在书房召见了她。”
纪无浣收起手中的折扇,夏末的深夜已经有些微凉,他慵懒的坐在贵妃榻上,起身时黑袍小心翼翼的过来搀扶。
“他们说了些什么?”
女子摇了摇头,“我们的眼线进不去书房,也无法探听,书房周围都是历将军手下的高手。”
纪无浣微眯着眼,他坐直身子,不经意的打开扇子,扇骨里一根银针往窗外刺去,不消片刻窗外响起一阵倒地声。
黑袍跳出窗外,扯下了黑衣人的面罩,探了探鼻息,“死了。”
纪无浣对着光仔细的检查自己的扇子,还好没有受损,不然要心疼死。不得不说,纪无浣长得是最像当今皇帝的一位皇子,若是不看眼睛的话,可以与年轻时的皇帝以假乱真,眼睛随了母亲,眼角上翘,生似多情。
“把这脏东西送回给七哥。”
黑袍又仔细的搜查了一下黑衣人身上,在胸口看见刺字,涟。
“公子,这是五皇子的人。”
纪无浣又躺回贵妃榻上,闭上了眼睛,“玄青,你跟了我五年,除了杀人的本事,其他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无涟有那么蠢吗?用刻着自己名字的死侍来刺杀我,生怕不知道是他做的吗?”
玄青有些愧疚的低下头,那年她差点死在雪地中,是公子救下了她,为了报答公子,她甘愿做公子的剑,杀光那些阻挡公子路的人,可在谋略这方面,她却是一点都帮不上公子。
“七哥给的礼物,我很喜欢,做弟弟的也总要回点谢礼。”
昭京城白日里就乌云密布,现一到夜里风声狂啸,逛夜市的百姓匆忙疾步回家,这天要下雨了。
“五皇子,这是我在您书房中发现的一封信。”
纪无涟此时正在院子里练习射箭,九个皇子中,老九的箭术是最厉害的,虽然自己请了云朝最厉害的老师来教,居然都比不上一个婢女之子,想到这就不甘心,他拉了一个满弓瞄准靶心,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秦先生好。”秦先生正是当今云朝最厉害的箭术师,也是五皇子的老师。
纪无涟把弓箭交给下人,接过信拆开后看了一会便笑了,“天助我也,哈哈哈,正愁找不到扳倒老七的证据,这下送上门来了。”
秦先生不解。
“先生有所不知,这封信是老七通敌叛国的证据!”纪无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字迹是自己七弟的错不了,这些信应该是正准备送去夏梁的,却不知道被谁截下来了,并送到了他面前。
“五皇子不可大意。万一其中有诈…”
纪无涟拍了拍秦先生的肩膀,“先生放心好了,不管这是谁送来的,也只对我有利无害。”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也不知这幕后之人是多恨老七,纪无涟想不到会是谁。他此刻也无心练箭了,吩咐下人备马,赶忙进宫去了。
“青玲,过完奉秋节宫里举办宫宴,为迎接弈王回昭京,太后定会邀请大夫人参加,到时候我跟你爹说上一说,让夫人带上你一块去。这是让九皇子注意到你的好机会,你可定要把握住了。”萧姨娘正在翻箱倒柜的找东西,终于在一个盒子里找到了一套发钗。
“这是娘的嫁妆,这可是宫里最好的师傅打造的,你戴上定是惊艳全场。”
青玲拿起发钗在头上比划了一下,的确很好看,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娘,那个丫头也喜欢九皇子,到时候宴会上她是嫡女,风头正盛,哪还有我这个庶女的事。”
萧姨娘本身就是庶出,她自己是坐不上主母的位置了,可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一辈子也做个侍妾。
“老爷要她与五皇子联姻,她若是有自知之明也该断了对九皇子的非分之想。明日我去你爹那探探口风,你这几日就好好练你的舞,争取在宴会上一鸣惊人。”
厉青玲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昭京城的姑娘都说九皇子风雅,想来定是喜欢自己这种通晓琴棋书画的女子,自己的那个妹妹,从小就不学女儿家该学的,偏喜欢舞刀弄枪的,哪有女子的模样。
“小姐,你可真的吓死奴婢了。”含蕴端来一碗药和一碟蜜饯,看着厉珩喝完。
“含蕴,以后你不许自称奴婢,你与我一同长大,就像我的妹妹一般。”
含蕴吓的立马跪下了,“奴婢不敢,奴婢是夫人买回来的丫鬟,怎么敢跟府里的小姐比。”
厉珩吃了一颗蜜饯,嘴里的苦涩这才化开,“我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明白吗?我是府里的嫡小姐,谁敢说你,你就搬出我来。”
前世含蕴为了她可是受尽了苦,最后还落得五马分尸的下场,这是她欠含蕴的,等过些日子,给含蕴物色一个稳当可靠的人,这一世莫要再跟着自己吃苦了。
含蕴点点头,自家小姐自从落水醒来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得,性子虽还是孤傲不羁,可多了些沉稳,“小姐你每次一吃苦的东西,眉头就皱起来,快再吃一颗蜜饯冲冲味。”
厉珩的头突然疼了起来,她双手扶住头,前世的记忆纷涌而来。
“阿珩,你每次吃苦的东西眉头就皱着,可不好看了,我喂你吃一颗蜜饯。”
纪无浣的脸出现在眼前,那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面具下隐藏着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这张脸她恨极了。
“啊!”
含蕴吓坏了,看着小姐痛苦的挣扎嘶吼,最后倒在地上,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抱着历珩,护住她的头以免磕碰。
历珩终于冷静下来了一点,她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喜欢了十年的人,居然是利用她,太可笑了。
脑海里出现了前世的自己,那张凄美的脸上挂满了血迹,“厉珩,是你一意孤行,你执意要嫁给他,你害的将军府满门覆灭。”
厉珩伸手想挥散这张脸,却怎么都挥不散。
那是她六岁的时候,跟着厉夫人进宫给太后请安,因为贪玩她掉进了御花园的玉湖里,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是纪无浣在她身边,身上湿淋淋的,那个时候纪无浣八岁。
“你长的真好看,比我母妃还好看。”
厉珩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他长得也比厉望舒好看。
“是你救了我吗?我叫历珩,你叫什么?”
纪无浣点了点头,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我叫纪无浣。”
“谢谢你救了我,无浣哥哥,我该去找我母亲了。”
厉珩说罢便随便选了一处方向跑去,她这样的狼狈,万一他讨厌自己怎么办,还是下次进宫再来找他玩吧。
“下次见。”
纪无浣点点头,“你是跟着郡主来的吧,太后寝宫在那边,你走错了。”
回太后宫里的途中,她与一少年擦肩而过,那人一身白衣,身上还挂着水珠,厉珩偷笑,他定也是落水了。
从回忆里抽离,她的头疼也消失了,“含蕴你去打点水来,我要沐浴。对了,明日我便要去军营报道,不能带你,你若是无事,去储绣楼跟梅娘子学学女工。”
记得前世的时候,她关在冷宫里,若不是含蕴做刺绣卖些钱打点下人,怕是早就死了。含蕴的刺绣天分很好,现在加以教习,以后定是要超越梅娘子的。
含蕴知晓自家小姐自幼喜欢兵法,现在小姐如愿进了军营,她自是不能跟去拖累小姐。没想到小姐还让她去储绣楼学习女工,梅娘子可是昭京最好的绣娘,含蕴心存感激,小姐的这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玄青。”
玄青听见纪无浣的声音,立马从黑暗中走出来。
“不是让你回去歇息吗,怎么还不走?”
纪无浣从贵妃榻上起身,他居然看密信看的睡着了,他还做了一个荒谬的梦。
玄青倒了一杯茶奉上,“公子,今夜五皇子入宫了,我担心公子…”
纪无浣站在窗前,雨声滴答,风也荒凉,“你相信人有重生吗?”
他梦见一个女人,满身血迹,钉在木桩上,脚下是柴火垛,他亲口下令点火,烧死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目光穿透了他的身体,好似一把利刃剜在心上,她说,“我诅咒你生生世世都众叛亲离,不得好死,今日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若有涅盘重生之日,定要你百倍偿还。”
自母妃死后,他很久没有做过梦了,这一次惊醒,扰的他心绪不宁。
玄青站在他身后一米远的地方,地上倒映着他的影子,玄青伸手停在了影子的手上,“若有得重生,玄青希望依旧陪在公子身边。”
纪无浣没有听见玄青说的话,他仔细回想着梦里那个女人的脸,又浮现出前几日夜闯行宫的小贼的脸,不是别人,正是将军府嫡小姐,也正是如此,他才派人盯住厉珩,免得出乱子。
翌日清晨,厉望舒刚到军营,还有些犯困,看见了一身戎装的妹妹,“早,阿珩。”
“阿珩!你怎么会在我的营帐里。”这下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做梦,困顿一扫而空,彻底清醒了。
“哥,我不在这里,那应该在哪?”
厉望舒扶着桌子才勉强站住,“你你你…你不是应该去储绣楼学女工吗?”
厉珩在营帐内转了一圈,随手拿起墙上挂着的弓,对着门口拉了个满弓。
“少将军,将士们已经集结完毕,请您去…”
厉珩一箭射出去,门口进来的人已经愣住,那支箭不偏不倚插在了自己的头发上,若是他高那么一点,就已经见阎王了。
厉珩笑道,“不错不错,邵副将临危不乱,是个能担当重任的人。”
邵群倒是没把这插曲放心上,眼前的女子,他可识得也钦佩,巾帼不让须眉的将军府嫡小姐。
“邵群见过厉小姐。”邵群行了一个礼。
一旁的厉望舒嘀咕道,“我花了三个月才让邵副将看得起我,你这一来,就毕恭毕敬。”
厉珩噗嗤一笑,“邵副将年少有为,是我父亲的左膀右臂,该是厉珩给您行礼。”
厉望舒又呆了,一向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妹妹,何时那么懂得礼数了。
厉珩顶了顶厉望舒,“你啊,对邵副将好点,否则你成亲的时候有苦头吃。”
这一番没来由的话让厉望舒彻底懵了,他连中意的女子都没有,何来成亲之说。
“邵副将,我是来军营历练的,军营里没有尊卑贵贱,无需把我当将军府的小姐看待。”
邵群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想不到这个小姐跟外面传闻的嚣张跋扈不一样。
厉珩心里暗想着,多拉拢邵群,希望厉望舒早日娶回邵群的妹妹。前世的厉望舒与邵梨岚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成亲之后,厉望舒却是娶妻如此,夫复何求,成日嚷着为何不早日认识梨岚,现在她算是个月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