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珩没有想到,临死前的遗言,竟然成真。
故事重生在云朝,那是一个夏末的黄昏,晚霞笼罩天空,燥热的风不安份的吹走在昭京城。
此时的将军府内乱成了一锅粥,嫡小姐落水了!
昭京人人皆知,厉府嫡小姐,六岁舞刀弄剑,十岁那年凤栖山围猎得了榜首,可这么一位能飞檐走壁的大将军之女居然怕水,是只旱鸭子。
厉珩睁开眼便看见了一屋子熟悉而温暖的人,祖母,母亲,还有几个姨娘,再见到这些日思夜想的面孔,她有些恍惚,害怕眼前不过是梦一场。
“珩儿,你无事跑去荷花池做什么,好在你无碍,否则你母亲怕是要哭瞎了。”
开口说话的是祖母,语气虽是责怪,可眼中尽是关切怜惜。
萧姨娘也顺着老夫人的话接下去说道,“是啊,夫人晓得你落水了,从宫里急急忙忙的回来了。”
厉夫人面色担忧,生怕人多嘴杂吵到历珩,看了一眼众人道,“阿珩已经无大事,这边我来照顾就好。你们送母亲回静思堂歇息吧。”
几个姨娘扶着老夫人先回去了。
月亮不知何时挂上树梢,厉夫人关上窗,坐在床前,给历珩掖好被角,“跟娘说说,今日你又在闹些什么?”
厉珩记得前世,父亲要将她嫁给五皇子。可她早在幼年时,就喜欢上了九皇子纪无浣,她宁死不肯,父亲一怒之下将她禁足,她这才寻了短见落入荷花池。
按照前世发展,父亲母亲疼惜她,放弃了她与五皇子联姻的想法。前世她虽懂刀剑,可终究是个闺中女子,不懂阴谋阳谋。帝王生九子,九子皆有心做太子,父亲掌握云朝五分之二的兵权,若是娶了将军府的嫡女,就等于得到了整个将军府的支持。
想到这历珩的心狠狠的绞痛了一下,原来幼年相遇,就是一场漫长的阴谋伏笔。纪无浣,今生今世,我定要摧毁你拥有的一切。
“母亲,我没有胡闹,我只是在池边散步,结果失足落水了。”
尽管厉珩眼神真切诚恳,可厉夫人却始终半信半疑,自己生的女儿,最懂她什么性子,不过今时今日,她却有些看不透女儿的心思。
历夫人早就知道女儿喜欢的是那九皇子。可那九皇子城府颇深,连太后都提醒她要小心九皇子。更何况他的生母是个浣衣局出生的宫女,这宫里,母以子贵晋嫔封妃的女人多,可又何尝不是子凭母贵。只不过这些说予厉珩听,怕也是一知半解。
“你父亲快从校场回来了,定少不了你一顿骂,你就不能学学你哥哥吗,让为娘的少操心…”
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说教,厉珩那渐凉的心有了些许温暖,前世因为她的执念,害的父亲战死沙场,还有哥哥一家也被发落至北荒,可怜她那侄儿才两岁,最后病死在途中。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最后哭瞎双眼,跳井而亡。
这一世无论如何,拼了性命也要护将军府周全。
“阿珩!”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厉珩听这声音便知道是厉望舒回来了。
“舒儿,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父亲呢?”
厉望舒把佩剑交给随身护卫子真,给历夫人恭敬的行了个礼,“回母亲,校场那边到了一批军需,父亲在核对数目,晚些回来。”
厉夫人点了点头,厉望舒才敢走过来床前。他连父亲都不怕,就怕自己亲娘。
厉夫人是苏扬岑家人氏,岑家先祖随太祖皇帝打天下,功不可没,太祖封了世袭宁远侯。到了厉夫人这一辈,岑家男丁稀少,她两个哥哥都无心名利,一个过着风花雪月的日子,喜欢吟诗作赋。另一个喜好淡泊宁静的生活,娶得贤妻,二人一同打理商铺。厉夫人虽自幼习武,只可惜是女儿身。
厉夫人还是郡主时,二十二岁那年她比武招亲,厉将军也参赛了。
那一场比武好生精彩,威风凛凛的厉将军成为了郡主手下败将,输了比赛却赢得了美人心。
好吧说了那么多,还不是因为只要厉望舒不听话,厉夫人下手比厉将军狠多了。
“阿珩,你好端端的怎的落水了,可是青玲那丫头欺负你了?”
厉珩摇了摇头,哥哥口中的青玲是她的庶姐,其实心眼倒也不坏,前世她们二人都喜欢纪无浣,所以青玲才总是针对她。
“长姐没有欺负我,哥你放心吧。”
厉望舒有些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以往厉珩总是不把某些人放眼里,更不屑于喊厉青玲一声长姐,怎得落水之后性情大变。
“你脑子进水了?”
厉珩还来不及反驳,只见厉夫人幽幽的看了一眼厉望舒,他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厉珩坐起靠在母亲身上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真好,一切都来得及。”
厉夫人与厉望舒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有些心疼的看着她。
萧姨娘的院子比起厉珩那可热闹多了,柳姨娘、丹姨娘都在,萧氏就生了青玲一个女儿,因为生下的是长女,同是侍妾却比柳氏这个有儿子的地位还要高些。
柳氏膝下有一七岁稚子,肚子里也争气的怀着一个,她现在虽喊着萧氏一声姐姐,心里却想着若她再诞下一子,将军定会新赐一处别院给她,到时也不用住这离将军那么远的地方了。
丹姨娘是江南人,肤白貌美,生了一双女儿长得也是温柔可人模样,老夫人很是喜欢这一双孙女,孙女满月宴上便赏了玉婵苑给丹姨娘。她也是个精明人,不恃宠而骄,依然依附着萧氏。
“青玲,去把将军赏的碧春桂茶拿来。”
萧姨娘用手帕仔细的擦拭着一枚紫玉镯,眼尖的柳氏立马认出来了,“这跟夫人手上的紫玉一模一样呢,好像还比夫人手上的清透些。”
丹姨娘用手帕掩面偷笑,这柳氏马屁都拍到马腿上了。
萧姨娘面上有些不悦,这枚玉镯虽是将军送给她的,可比起太后赐给夫人的差多了。
“这夏梁送来的贡品,将军得了这一枚就送了姐姐,妹妹们眼巴巴的盼着,可都没有呢。”
丹姨娘圆了场,萧姨娘脸上这才露出笑颜。
“也不知道那珩丫头今天唱的哪出戏,若是老爷心疼她,决定与九皇子联姻,可苦了我痴心儿青玲。”
柳姨娘进府早,也算是看着青玲长大的,青玲早已过了二八,却迟迟未许配人家,不过是为了得到九皇子的青睐。
“也不知九皇子究竟心仪什么样的女子。”
青玲泡好了茶奉上,柳姨娘却是推脱,一手摸着还未隆起的肚子,“妾身不可以喝茶,还要多谢姐姐美意了。”
萧氏捏紧了手中的绢帕,面上却还端的是笑脸,“来人,去兑些羊乳给柳姨娘润口。”
书房内厉珩跪的笔直,厉将军负手立在一副字画前,“你若是个男儿身,定要比你哥哥还优秀。”
厉珩不语,前世她以死相逼,非要嫁给纪无浣,父亲气的一夜之间白了头发。透过烛光她看见父亲发丝间隐藏不住的银丝,有些心疼,但愿这一世可以让他少操心。
“父亲,女儿不愿意嫁给五皇子,并不是为了嫁给九皇子。”
“那你说说为何?”厉将军转过身来,脸上的讶异遮掩不住。
厉珩不能告诉父亲,五皇子也非良人,前世的五皇子人后暴虐无道,赈灾济贫的钱都贪,污蔑清官滥杀无辜。这些都是在五皇子倒台后才会被揭露的罪行,现在的五皇子人心所向,说出来他也定是有法子脱身。
前世她嫁给纪无浣之后,联合帝王演了一出大戏,才引蛇出洞,还差点被反咬一口。纵然心机颇深的纪无浣,也忌惮这五皇子,第一个想除掉的便是他的五皇兄。
“昭京城人人都在传,将军府的嫡女掷千金博九皇子一笑,难道有假?”
厉珩扶额,她这爹何时那么八卦了,“回父亲,江北洪灾,陛下把赈灾募捐的事交给了九皇子,我这掷千金,也是为了救百姓。”
“那夜闯九皇子的行宫,被喊捉贼关进天牢也是假的了?”
厉珩握紧了拳头,这件事不是让厉望舒保密吗?
“不是望舒告诉我的,那看守天牢的统领曾是我的部下。没有我的授意,别说你哥,你娘去都救不出你。”
厉将军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儿的脾气一点也不像他与夫人。莽莽撞撞,当真是被宠坏了。
“父亲,女儿知错了,女儿今日是有话要与父亲商议。”
厉将军挥手示意她起来说。
“女儿不愿意嫁给任何一个皇子,成为他们夺皇位的牺牲品,女儿要嫁就嫁世间对我最好的男儿。”
厉将军眼睛都瞪大了,他突然心中酸涩,也许女儿长大了,“是爹错了,爹以为把你嫁给五皇子,扶持他做上太子位,来日就算爹娘不在了,看在你母家的相助上,届时封你做皇后,到时候没有人敢欺负你,爹娘也能放心了。”
厉珩眼前一片模糊,她握紧拳头强忍着眼泪,前世她以为爹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兵权,才要她与五皇子联姻,原来都是为了她能够过得好。
“爹,明日起,女儿想跟去军中历练。”
厉将军斥责道,“女人怎么可以进军营…”
却被厉夫人推门进来打断了。
“珩光,云朝没有哪条律法说女子不能从军。当初你给阿珩取名字的时候,取了自己的小字,不就是希望阿珩也能成为像你一样保家卫国顶天立地的人吗?”
厉夫人拉住了厉将军的手,她当初会选择嫁给这个男人,也正是因为他品行刚正不阿,忠心为君为民。
“舒儿的心根本不在军营,他自小就喜欢音律,你却在他十四岁那年砸了他的琴,你难道还想我们的女儿变成第二个舒儿吗?”
厉珩记得,历望舒小时候最喜欢坐在屋檐下,点一盏檀香,抚琴听雨。父亲就这样提着剑冲进他的院子,劈断了琴弦,砸了琴身。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再出来的时候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他的笑附上了虚情假意,他不再说自己喜欢什么,父亲给他什么他就接什么,历望舒几次醉酒后都说,“我虽是将军嫡长子,人人都觉得我号令千军,风光无限,可我并不快乐,我宁愿做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忙于生计,偷得空闲时,我抚琴,她起舞…”
厉将军看了看夫人又看了看厉珩,沉思了一会,“这是我的令牌,你拿着去你哥营中报道,跟着你哥历练历练。”
厉珩高兴的跑出书房,又唱又跳的,丫鬟都以为嫡小姐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