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近八点了，他们在客运东站放下我，继续往前开去，彼此连再见都没说。
这才发觉自己从放学开始的空腹，疯狂地发泄着。我从冰箱里拿出包好的韭菜饺子蒸好一口气吃了二十多只。九十平米的房间里只有客厅的灯亮着，一个人坐在桌边，空落落的，只听见冰箱“嗡嗡”工作的声音。
收拾好东西，回到房间开启电脑，登上QQ查看是否有消息。明明已经删完了，但还是会习惯性地打开。是否是盼望着有谁找到自己呢？
邮箱里有一封祝贺生日的邮件，系统的。
空洞的页面闪烁，她不自觉地说了声“徒劳”，从背包里翻出两封信，摊在桌上又看了一遍。打开“WPS文字”，想把自己的回信记录下来。打下第一个字，就放弃了。走出去倒了凉开水喝了，洗了澡，穿上毛茸茸的龙猫睡衣，把换下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时间还只有九点半，却不是很想睡觉。所谓难熬的时间就是如此。
从书架上抽出《挪威的森林》，已经是第三遍看了。
到了十点半，睡意袭来，上床，拉好窗帘，把被子一直拽到下巴，深呼吸几口，安然地闭上眼睛。明天又是相同的境况，后天也是。改变仅仅是一瞬，然后是无休止地重复。但人们会慢慢习惯并从中获取属于自己的幸福。记起收到他第二封信的时躲在被窝中打手电看信的情景，紧张得手心冒汗，以后仍需要那么做。那也是特殊的记忆，怪不得总是会感到人生的虚幻了，即使只活了十几年，谁又能因我们懵懂无知而质疑我们呢.
雨好像在敲打窗门，终归是错觉——是门铃声，继而响起敲门声。她起身去开门，是高世家来了，自我的决定没有预先通知，想给我个惊喜。在门口的他扭扭捏捏的，没料到父母不在家。突然的到访搞得我睡意全消。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说。
“问别人的。”他笑起来。
“怎么这么迟的？进来吧。”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把蛋糕放在桌上，揭开盖子，是一个八寸的奶油蛋糕，只有一层平滑的白奶油，装饰了一圈的鲜红草莓。
“其实我也是偷溜出来的。提前一周准备。对了，你收到信了吧，就是那天我想起你的生日。今天九点去拿了蛋糕，骑车到附近但不知道具体位置。好歹路上还有人，但都用不祥的眼神看我。好不容易才告知位置，转悠到现在终于找到了。这么迟，你怕也不是很有兴致吃？”
“不会。”
吃着蛋糕，高世家一直在找话题与我聊，却总是不出几句就沉默下来，看着我，眼神对上又马上躲开，生怕被看出自己的目的，一会叼着勺子一会吐出深呼吸一下，欲言又止的。我看着心里很是开心。
“木爱，我们算是交往吧……？”
“算是吧，虽然没有明确从哪时开始，自然而然地，用你那封信来算。似乎有些廉价。”
“这样啊。那我现在说——木爱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我不讨厌你的，当然可以。”
“算了，这样就行。”他像是终于放弃了，不开心地吃了一块又一块，吃完了一半的蛋糕。
“真拿你没办法，跟我来。”我抓起他的手拖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上锁，又去把窗帘拉上，彼此相对站在混沌之中。
“现在可以了吧，没有人会来打扰的。”我贴在他的怀中踮起脚附耳说。
他的呼吸加快了，我被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暴力挟裹着，三两下除了衣服，捧到他面前尽情地抚摸，唇齿间相互咬着。我却感到一股虚无感。
高世家把我抱到床上，许久没有动作，只是坐在床沿上看着黑暗，一种惹人厌的沉默。我听到他走过去开灯，手按在开关上“啪嗒”一声，吓得我赶紧逃到被子里去。他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叠好放在地板上，重新坐回床沿，带着歉意的语气说：
“抱歉，今天就这样吧，我还没准备好。”
“是吗？还真是，一副德行。”我转过去看了一眼视线已移向别处的他，“也是，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的。”
“我不是说那个。”
“那是什么？”
“就是……”上下唇揉搓了一阵，“你说我们明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交往，我却肯做这种事，不奇怪？”
“怎么会，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
“我看了那封信之后，有些景象变了，或许那是你心中的景象，很可怕。若是你一直在承受着那种苦难，那我这样算什么。而且漂亮的女孩子总是很狡猾。就是说，会变得谁都可以，只要能给予我任何有价值的。你是特别的，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从没想过我会是最后一个，毕竟我知道自己，那样太自不量力了。反而觉得自己的要求很过分似的。你是那么完美的女孩。初中我就喜欢你的，尽管期间闹过不愉快。还想着上了高中再表白，结果成了这副样子。没什么不好的，挺适合我。你应该去践行自己的信条。我为刚才的行为向你表示感谢。”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是吗。因为我很懒的。那我走了，你也可以睡了。”
“唔……”
“再见。”
“再见，笨蛋、无能。”
他正欲开门的身形突然趔趄了一下，尴尬地笑笑，关上灯，开门走了。
我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禁觉得自己有点傻。听到了门关上的声音，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脸，躺下睡觉了。我做了梦。
听到门铃声，去开门，一身正装的高世家笔直站在门口，手里捧着蛋糕。他献上自己的诚意，做了个绅士的鞠躬，“小姐，你订的蛋糕，我已准时送达。”
“装什么样子，怪搞笑的。进来吧。”我笑着牵他的手挽着进来。
“木小姐，我先换个鞋，可不能蹭脏了小姐家的地板。”他小心翼翼地换上家用拖鞋，才松了口气。
“我说，能不能改改称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遂小姐的意。”他又鞠了一躬，“那直接叫‘木爱’行吗？”
“不是一直这么叫的吗？”
“不不。那从现在开始。”
他提着蛋糕放到桌上，我把蛋糕切成八份，给他和自己各盛了一份，就盖了回去，冰到冰箱里。
他似乎有些伤心，用叉子把奶油画得粉碎，就停下手来，幽幽怨怨地瞅着我，嗫嚅地说：“木爱，刚才送你回来的是谁啊？”
“怎么了，不舒服了？”我挑了一口蛋糕，“同班同学，正好没车了，好像是父母的安排，就搭了他家的车。”
“是吗。”
结果连蜡烛也没点，生日歌也没唱，只是彼此相对无言地戳吃并不甜蜜的蛋糕——糖加得少了。我的心冷了，更知道面前的高世家连心都没有。我意识到：这是梦，是会按着自我的希望发展的。
“嘭”地一声，屋内的灯火熄灭了，窗外朦胧的霓虹一下子格外清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从外面看来，这一片普遍的窗户轮廓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事物。我听到了“呲啦”的擦火柴声，桌子正中一烛火光凛然散发微微的橙黄，落在竖立的烛芯上，光晕忽大忽小，摇动着。那颗烛树，映在墙上的倒影是放大的枝杈。
“小姐，你要的烛光。”
“……”
我看不见烛树的底部是立在桌上还是被虚无吞没了，烛树也像永远燃不尽似的。一双手从后背滑到腰间，黑暗下走出的人影看不清面目，是谁呢？他附耳轻声呢喃，孩子似的话语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想把头埋在他怀中，面对着自己真挚的感情。画面出现隐秘的裂痕，化为一地的碎片，其上定格的画面被抹去，新的镜面抬出来，意识到时已经置身其中了。
在黑暗中骑在一个人的身上，一上一下地起伏，不动时就会趴下去摩挲那臆造出的皮肤。头靠在右肩的位置，下面还包藏着给人快感的秘密。我主动把唇贴上去，身体被翻过来压在下面。吻了大概有五分钟吧，我厌恶地推开，过了一会又伸出手伸出双臂索求怀抱。他没有回应，自顾自无声脱出去，退到角落的阴影处融了进去。我并拢双腿坐起来，房间里没有光，但看得见竖立在国道两旁的橙黄的路灯、霓虹，间或疾驰而过的车子已失联，世界只剩我一人了。
木爱真得消失了吗？没有，她只是掉进了空间的背面，犹如一切事物的背面，那是不可见的。或者说暂时性的肉体消亡，只剩精神散为微粒在空气中游荡了，当然逃不出房间。
尽管是白天，高世家拿出那株烛树，拉上窗帘，光线稍微暗了些。他用打火机点燃。火焰没有什么不同，蜷缩在中心的火焰渐渐融化枝杈，纷纷掉落。他觉得这情景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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