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后,木爱为了要摆脱嘈杂,拉着高世家散步去。他捂着肚子踌躇了一阵就跟去了。天渐渐暗下来,月牙如往常高悬在那,山间特有的清新似也传达给了星辰,要比别处明亮许多。高世家起兴去想那月的“往常”到底是何时。木爱也正仰头看着。偶尔黑暗中窜出的云遮挡了光亮,忽明忽暗的。
“月一直在那,多多少少勾起人的思绪。你就是那月亮,从古到今一直有你这样的人。”木爱说。
“尽管如此,只是在你看来而已。我也是像你一样的普通人。正巧,正负撞在一起,互相吸引了。”
“还不是你写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信才被你逼出来的,况且一接触迟早要分开的。等暑假过去,又只能读信了。”
“倒也是一种必然。”
“果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真出了事,肯定毫不犹豫地丢下我。我真后悔来了。”
“抱歉。”他知道木爱已经在哭了。
“你就是一点好话都不会说,木头一样,只会用信里的话来骗我。”
“信里的是真的,这里的是假的,就是这样。”
“莫明其妙!”
或许他们只需要信里的那点温情,作为安慰彼此的炭火。对高世家来说,接受的人应该是更为抽象的存在,当初也是怀着这种心情写的,然而现实的满足感较之虚无自然是更为快乐。他对木爱有什么不满吗?没有。他只是一直在质疑自己是否值得让别人这样做。对木爱来说,她是有骄傲的,撰写者应该更英俊、幽默,会哄自己开心,面对这略微偏差的存在,她是能忍受的,莫如说还有一种安心。他们彼此迁就着,努力营造那样的氛围,符合自己想象的那般美丽。那是在梦里吧。
“咻——嘭!”几束火光升起,在头顶炸裂开来——他们是在往下走的。盛开的花朵流连在漫天的碧波中,俄顷,融入无尽的深空。夜晚是最无痕的镜子,它一直在那,却能让人鲜明的感到彼此的差别。
高世家缓缓从背后靠上去,双手环在木爱的腰际,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只觉得我配不上你,只是个耍手段的小丑。”
“千万被这么说——那被你‘骗’来的我算什么。”她轻拭濡湿的眼睛,茫茫得映出了花火,“那是你的才能,并没如何低贱。我只是有时候会感到不自在,不这么说出来的话。原谅我。”
“你没错的。”说完,他捏了捏木爱的鼻子,小巧玲珑的。
回到小屋时,客厅里只坐着与他们一起坐车上来的人,其余已下山了。看见他们来了,站在门口的张伟嚷着:“来了!来了!”一行人收拾好东西,放在车上。木爱说:“我留在上面吧,下面可能有点挤,而且……”吕昊地关好后备箱的门,说:“也是,都是男的。那也好,这里除了热水,其余都有的,夏天倒也没关系。用水管接在龙头上就可以冲的。被子,毛巾等也有。其实平常我和我哥也住上面,今天被邀去叉麻将了。一个人住没关系吧?”高世家说:“我也在上面吧。”吕昊地说:“也好。反正你们一直在一起的。那么其他人走吧。”
他们陆续上了车,两道车头灯照射的区域飘着迷蒙的粉尘,引擎呼呼响起,轮子向后卷起碎石疾驰走了,鲜红的尾灯很快消失不见。
有几只蛾围着吊在门前的白炽灯静默地飞舞。木爱刚跨进门槛,就丧着脸跑出来,“包落车上了!”
卧室是用红木地板铺就的,打开灯,除了角落里堆放着衣柜和装被褥的柜子,此外别无他物。高世家翻了翻衣柜,找出两件宽松肥大的衣物丢给倚在门边落寞的木爱。
“将就着穿一下。”
她比量了一下自己的尺寸,衣摆都快遮过膝盖了。
在木爱出去冲洗的时间里,他铺好两床被褥,盖上毯子。原本中间隔了些距离,他想了想,又去除掉了。一活动,全身就汗莹莹的,幸而房间里还有空调。
从黑暗中切出两道光,还听见鸣了几声喇叭。高世家出去时,室外接着龙头的水管里汩汩地吐着水,死蛇一般瘫在地上。他去关了水后,走向车子。吕昊地推开车门,下来,单手提着包递给他说:“忘的东西,没有挺麻烦的吧。”
“多谢送回来,帮了大忙。正着急呢。”
吕昊地摆摆手,回到车上,循着旧迹走了。
龙头旁的大理石板上放着木爱换下的和拿去的衣物,还有毛巾洗发水,沐浴露之类。他翻找出内衣和短袖,摆在台板上,往屋后的阴影里喊:“衣服我给你放好了。我走了。”说完,携着包回房间继续去品味《瓦尔登湖》了。
结果迟迟也不见好。高世家看得有点昏昏欲睡了。他抬头往窗外看去,皎皎的月光下站着一个人影。他走出去,悄悄地靠近那个影子,手刀在她头上敲了一下,“睡觉了,发什么呆。”她“哎呀”叫了一声,脖子缩了缩,受了惊吓地捂住头,转过身噘着嘴抱怨道:“很痛诶。”他说:“不长记性,什么时候了。算了,我去洗了,你还在这吗?”她嘟囔道:“我走了啦。”逃也似地进了房里。
洗完澡回去时,木爱侧躺着,虚薄的被子随着呼吸一上一下的起伏。两床被褥还完整地拼在一起。他熄了灯,贴着接缝处躺下,一只手慢慢探过去,他感到她颤动了一下,爬上她的脊背,顺着纤柔的手臂滑下去,直到握住在腹部处交握着的手指,倏忽被反握住了,手心里全是汗。
“装睡?”
“怕你动手动脚。”
“那你还这么没防备。”
“有什么办法,又没别人。或许……或许,我也希望你动手动脚来着。”
“是吗。”
木爱转过来,房间里铺了一层月光,她秋水似的眼睛闪着银光,凝视着他,好像面对着固执的孩子。
“你知道的吧,我们都是孩子。你是,我也是。”
“孩子有孩子的权利。”
“……”
他继而吻了上去,停留在唇间,手硬是把她抱了过来,十指交握着,不用说,全是汗。
粗重的呼吸在脸孔间飘忽不定,分开时,像来时的突然,一切退潮般离去,连带着暧昧的氛围。他们对望着,却看不出其中流动的感情。他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默默地望着天花板。
“谢谢。”木爱说。
“这样就好。”
高世家说谎了,他知道彼此都是孩子,只是意识中这样便让他满足了。当然,他也在竭力引导身体做出与之适应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想着木爱该是睡着了,头脑里充斥着这样那样的画面搅得他很难受。他起身去外面自我发泄完了,心里才感到安定,以及随之而来的空虚感,不过空虚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被欲望填满,至少现在可以让他安心地睡个好觉了。
说来也怪,他们都做了梦,而且是同一个,照着相同的剧本排演下一出戏。尽管起点和终点都相同,但因为睡着的时间不同,一个已经走了几十米远,另一个才刚开始。然而这毕竟是相同的,或许后来的会追上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