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噩梦-2

“我……”说实话，克利切想要说的是“我答应你”，但是“答”字的音还没发出来，那双将他推出去的手和那决绝而痛苦的表情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眼中的痴情和温暖突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迷惘和痛苦，他瘦小的身躯又一次开始止不住地颤栗，张开的嘴只是那样张着，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慈善家顷刻的失神让他看到了更多，更多的意想不到。

眼泪又一次从他的眼睛里面夺眶而出，那颗金黄色的义眼也被泪水沾湿，随着身体抖动起来。魔术师见怀里的人儿又开始哭，以为是自己吓到他了，心里的自责和不安慢慢吞噬着他的耐心，但他还是等待着，忍受着这种折磨。他知道的，他相信克利切。因为他和他的克利切都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他们都喜欢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解决，所以，他深信只要自己多等一会儿，这个慈善家就会给出他的答案。

“瑟维……”颤抖的声音让瑟维的心震了一下，“对、对不起。恐怕、恐怕克利切没有办法马上告诉你答案……”

只见那魔术师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慈善家却又一次开口了。“瑟维，克利切、克利切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可怕的噩梦。就在刚才它还历历在目……我看到、看到你亲手、亲手将克利切推到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而且、而且克利切还看到……”声音越来越颤抖的慈善家终于还是开始哽咽，哽咽的很厉害，他似乎喘不过气来，终于还是不再说下去。魔术师看到自己怀里的小可人儿这样的难受，显然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他却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一个劲儿的拍着他的背，就当作是一种安慰。

抽泣了一会儿，慈善家又一次开始说到——“我看到了你……你的背后鲜血四溅，还看到了小丑……小丑！”

魔术师看刚刚安慰好的人儿又要开始哭，于是马上叫他停下了。后面有些什么他大抵也清楚，因为他做这个梦的世界远比着小家伙长的多，这个噩梦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加长，似乎是有什么人在一天又一天将它续写，每天都会在原有的基础上看到新的东西——更多更多的绝望，更加淋漓的鲜血。

魔术师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他不允许自己在爱人幸福之前倒下，他继续着他的倔强，他说：“没事的，克利切，那只是个梦。兴许它也有预示着什么，但我觉得我们更加应该注重我们的当下。别为了过去和未来而烦扰了，因为我们能够好好享受的，只有当下。”

慈善家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望着那双琥珀般的眼睛，似乎那双眼睛就有着不同寻常的魔力，就像是要将他吸进去……他做出了决定，他决定让感情暂时战胜理智，他觉得魔术师说的对。过去已然是过去，没有办法改变，未来还在未来，我们也无法去干涉，那不如就好好享受能够受我们掌控的现在吧。

慈善家敢保证自己从未这样大胆过，他抽出手来擦了擦眼泪，然后就用双手抱上了那魔术师的脖子，把他扑倒在自己的床上，对着他的耳朵说：“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今天晚上就留下来……留在这里陪我。你不会拒绝克利切的吧？”说完还对着那魔术师的耳根吹了一口气，惹得那人一阵脸红。

“当然不会……我的克利切。”魔术师伸手揉了揉怀里人儿的头，无奈又不甘的笑了笑，但是这还不错，至少现在就可以不用去管那些烦扰自己多日的事——那个噩梦。

等慈善家再睁开眼睛，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窗外的天还是灰蒙蒙的，但是那阳光却还是可以透过那层灰云洒下来，连庄园里的鸟儿都在欢快的叫着。其实慈善家也挺开心的，当然，他还记得昨天晚上他和那个糊涂的魔术师做了一些不好的、疯狂的事情——哦，他的天哪！他怎么会那样！自己是疯了吗？居然和一个男人做了那个样子的事情。自己一定是疯了！一定是！

但是他不后悔，即使那个男人现在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但缠绕他已久的那种恐惧和不安确确实实因为昨天晚上的那些事情而消失了。

他试着转个身——嘶！——痛死个人了，这真的是我的腰吗？

终于艰难地转过身来，他在床头的小桌子上看到了一份早餐和一杯牛奶，哦——当然啦，这里还有一张纸条。慈善家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软绵绵的头发很干净，一点都没有出汗过后的黏腻，看来是那个魔术师已经帮他洗过了。

他几乎是急切地拿起了那张纸条，但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因为他忍住了那样的疼痛飞快地翻起身来，早餐也没有吃，甚至连那牛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打开那张纸条。似乎是很平常的，想要首先知道他的去向。纸条的纸有些米黄色，还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油渍，纸条上写着——

亲爱的克利切，

你一定很想要知道为什么我不见了吧？但是我想再和你说这些事情之前你能先把我给你留着的那份早餐吃了，当然，如果你想要边吃边看的话我当然也没有意见。

看到这里，克利切随手就抄起那个白色盘中的面包，大口咬了起来，顺带还喝了口牛奶，然后继续读了下去。

我知道你肯定会乖乖听我的话的，对吧？现在我就可以向你解释我为什么不见了，你应该是记得的吧？我知道你一向很守时，你今天有两场游戏，一场在早上8点，一场在中午10点半，但是我想…你现在大概连翻身都很难办到，更别说去参加游戏了，我真的很害怕你会不会惹得一身伤回来。所以，我就悄悄和夜莺小姐申请了，我今天会暂时替你的班。当然，你也不必担心，我没有告诉夜莺小姐你和我之间的事情，我只是说你生病了，身体有些不适，躺在床上起不来床，所以我就先帮你替班了。

你安心休息吧，等我回来。

这**……没问过我就！慈善家特别不爽地狠狠嚼着嘴里的面包，似乎很不满那个周全的魔术师对他的安排，但实际上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其实确实需要这样的安排。只是，他有些过分羞于表达了。还有唯一一个让他对这种安排不满的地方，那就是安全——就是那个男人在他的纸条上面写到过的安全。他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就把自己的班替了，但是，自己又何尝不担心他的安危呢？他有没有想过自己，如果他真的受了一身的伤回来，自己会有多么的自责。

这就是这个孤独又可怜的慈善家为什么不愿意交朋友了，他宁愿自己日日夜夜因为这本不该有的孤独而抱头痛哭，却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朋友因为担心自己而受到伤害——这和自己伤害到了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他总觉得交朋友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交朋友只不过是把自己一个人要承受的伤害转变成了许多人需要一起承受的伤害罢了，能够少伤害一个人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去伤害他呢？——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他的腰很痛，不得不说他这休息的一天过得很不顺心，上个厕所腰都像快要断了一样，喝水也很不方便。所以后半天他就学乖了，没有必要的话就不要随便乱动，不要老是喝水，免得自己等一会儿又想上厕所。

但是，就这样趴在床上也委实无聊的紧，所以，就在快傍晚的时候，慈善家躺在夕阳光辉中睡着了。

等到他醒过来，已经是夜晚了。魔术师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打着盹儿，他高大宽厚的身躯瘫靠在红木做的椅子上，他的手臂上似乎又添上了一两道新的伤痕，白色的衬衫也被划破，可见他今天输的很惨。可能就连那一件深棕色的大衣都已经被弄得破破烂烂的了吧？

慈善家像是不受控制那样慢慢靠近熟睡的魔术师，他端详着他的脸，虽然看不见那金黄色的、好看的瞳眸，但是他长的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差，甚至还沾有着些许女人的秀气——慈善家不敢相信这其实是一个比自己大了有20岁的男人。他的视线慢慢往下走，有些密纹的脖子，光滑的锁骨，细腻的肌肤，再到手臂上的伤。这些伤痕深浅不一，有的只是划破了皮，有的却现在还有着要裂开的迹象。慈善家伸手拂上那些伤口，轻柔地、从未有过地、慢慢地抚摸那些伤，肯定很痛吧？——他自己没有发现的，他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克利切，怎么了？”

瘫在椅子上的魔术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金黄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慈善家，似乎是在调戏他。

“是、是克利切弄醒你了吗？……我、我弄疼你了？”慈善家的手反而更加直接地搭上了魔术师的手臂，似是有些焦急。

“哦……你是在说这些伤吗？它们没什么大所谓了，我叫艾米丽帮我处理过了，已经不痛了。倒是我，我觉得应该是我昨天把你弄得很痛才对。”魔术师轻快的语气让慈善家都相信了他没事了，但是他手心的冷汗才是真正的只有他自己疼痛才能酝酿出来的东西。

“你、你是**吗？”慈善家涨红了脸，直起身来有些生气地看着魔术师，“克、克利切这是在关心你！你、你干嘛要说、说那些事……”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因为会想到昨晚害羞的，他的脸越变越红，张嘴的时候也几乎没有办法说出一句完完整整的、利利索索的话来。

“好啦……别生气，宝贝儿。“魔术师抬起手来，抓住转身欲走的克利切的手腕。手腕处的黏腻湿润下了那慈善家一条，使他那瘦小的身躯一颤，他急急忙忙回过头来，询问身后的那个魔术师——“你不是说你没事了吗？不是说不痛吗？那为什么你的手心还是布满了冷汗？干嘛老是骗我！当我是小孩子吗！“

慈善家强硬并且愤怒的语气吓了魔术师一大跳，虽然在昔日的交往中，他并不是没有生过气，但那大部分都是因为他自己不好意思，魔术师清楚那只是因为他比较傲娇。但是这次不一样了，魔术师感觉到了话语间参杂着的怒气，他只好放软自己的态度，好好地和这个固执的慈善家解释。

他说；“嘿，克利切，你听我解释。我是因为不想让你知道我受伤有些重，我怕你会担心我。而且，其实我还算是比较了解你的，我怕你会因为我是去替你参加游戏而受伤而感到惭愧，我怕你会不好受。你不好受，我会心疼的。”

“你真的以为这就是了解我吗？！”几乎是在嘶吼着的，慈善家一边哭泣着，一边上去揪住了魔术师的领口，“难道我就不会心疼你吗？我难道真的那么没心没肺吗？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这个只会骗人的魔术师…你瑟维•勒•罗伊是把我克利切•皮尔森当成一个男妓吗？为什么我没有知道你任何事情的权利！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孤独，我多么无助！最让我感觉到无助的，就是你们！你们怎么都这么自私……为了不让自己难受就不告诉我你们发生了什么吗？！我连为你们心疼的权利都没有吗？你们怎么都这么自私！就因为你们的这种自私，我变得有多么无助、多么孤单，你们知道吗！我只能看着你们一个一个傻傻的为我受伤，而我，却连知道这件事、为你们心疼的权利都没有！”哭着，他说这一段话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嘶哑声变成一把把刀子，一下一下捅进魔术师的心里。慈善家哭着哭着，喊着喊着，四肢一软，就倒在了魔术师宽厚而温暖的怀抱中，在他的怀中一点一点抽泣着，小小声的说：“我克利切•皮尔森到底哪里值得你们这些自私的家伙为了我而心疼了……哪里值得你们为了我而自私了？哪里值得！”

魔术师的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疼痛，他颤抖的手用力地将那个慈善家搂进怀里，让他安心地趴在自己的胸膛上。空气似乎都要在此刻凝固住，两人都一时无言。

“对不起，克利切。没有想到你的感受，以后我什么都告诉你，不会在骗你了。对不起，作为一个魔术师，骗人是我的本性啊……我真的不想看到你担心的样子。我真是个**，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心爱的你为了我而哭泣啊……”

慈善家的抽泣声越来越小，他皱着眉头，声音小到只让自己和魔术师听见——“我们去床上睡吧……我困了……”

“好。”魔术师回答他，声音也一样那么轻，就像是怕吵醒了星星和月亮，他放开自己抱着他的手，再任由他拉住自己的手把自己拖到床上去。

在温暖的被褥里，两个男人相拥着，一个瘦小，一个高大，连月光都变得柔和，像是怕惊醒了床上的两个人。他们做着同一个梦，一个噩梦，但是这是一个甜蜜、温暖又诱人的噩梦。这种梦，哪怕再让他们做一万次，他们也绝不愿意醒来。因为，在梦里，他没有再推开他，而是抱紧他，和他一起在重击的作用力下，一起冲出那个破旧的大门——永远在了一起。

明媚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被释放，洒在床上微笑的两个男人的脸上，他们脸上的微笑一模一样，闪闪发光的泪痕还没有干，唯一见证了他们昨晚相拥过的——只有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