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星先生,能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十之芥樱目怀希冀道。
她提出这个要求的那一刻,诸星大第一反应是拒绝,虽然感觉这个临时搭档的脑子真的有点问题,但她那些看似无厘头的猜测,都准确集中了他的心房,让他不得不防。
是个表面智商不在线但实际上危险性很大的家伙,有那么一瞬间,诸星大十分怀疑是不是总部没有做好信息保密或者漏了什么痕迹没处理,她知道得太过详细。
幸好当时她没有想到赤井秀一这个名字,只是提出了姓氏,还错把日本姓氏英翻,不然那个金发高层着手一查,就算没查出什么他诸星大以后在组织也难以得到信任。
拒绝也很正常吧,反正组织新人之间基本上是竞争关系,他以后也不是很想再跟这个孩子搭档。
“我们不是竞争对手吗?现在只是临时搭档,联系方式就不必了。”诸星大语气冷淡,还带着敌意,仿佛他俩现在已经上战场了。
女孩无辜地眨眼,语气娇软道:“哎?诸星先生一直把我当对手吗?我一直以为您这么包容我的不礼貌是因为您对我的印象好想交我这个朋友,我觉得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的。”
“印象好”“很好的朋友”这两个个词成功让诸星大从小到大的冷静破功了,他跟母亲闹矛盾时都还能保持理智的。
如果不是考虑到礼仪方面和工作,诸星大已经想拿狙击枪顶着她的额头质问:“你的眼睛是戴了十几层自恋滤镜吗?你为什么能摆着无辜的表情说出这句话?”
“我不、觉、得、我、们、会、成、为、好、友,所以联系方式就不需要了。”诸星大觉得自己话语里的拒绝语气足够了。
你别哪天对别人乱说刚才那些话,他就已经知足了。
副驾驶座上的“啧啧”感慨声挺响,她猛地转头,目光炯炯,来了一句话:“你是不是心虚了,你不会真的就是阿铠吧?”
黑长直男人一手压了压针织帽,刚想否定,对方来了个原子弹级别的伤害。
十之芥樱煞有介事地四处转头作检查状,而后附到他耳边,带着冷气的靠近使诸星大下意识往车门侧靠了一点,就听到她的气声。
“我刚刚想起来,阿铠是米国的FBl搜查官,你就是阿铠吧,这样一来四舍五入你就是FBl的卧底了。”
那一刻的诸星大说不慌是假的,哪怕受过专业的训练,他的反应也是真实的。
他才刚来,底子就被扒了。
他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稳住面部表情,不能露出他慌了的事实。
“你绕一这么一圈就是想要我的联系方式?你……不会是缺钱缺到想做援助交际吧?”诸星大用不确定带一点揶揄的语气答道。
十之芥樱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一阵黑长直男人。
她的眼眸很独特,竟然是灰色,比黑色略浅一些,稀少瞳色给她稚嫩的五官加了艳丽分,灰色让他回忆起雾都伦敦的天,也是这样灰蒙蒙中又有生机。
她收起了玩笑表情,那双刚刚被他赞为雾都伦敦的双眼眨眼就成了眼镜蛇的同款,淬了毒般。
“你的呼吸刚才紊乱了,心跳加快,瞳孔缩小了一点,带动眼周肌肉,你刚才是想抿唇吧,但这个动作又被你压下去了,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在我说到‘卧底’二字时你的手指贴紧方向盘,你被你自己出卖喽,还有,我不喜欢码头白兰度型的男人,更不要说这个男人像石头一样,又冷又硬,援助交际对我有好处,对人可没什么好处。”
她不是不想泡男人,但生理差距摆在那,她不会死,但男人会被吓死吧,也可能阴气入体也可能感染某种病毒。
诸星大保持着动作,不急着跟她争论,说起了另一个问题:“你是卧底吗?”
“嗯?”副驾驶座上的十之芥樱下意识睁大双眼,头上小问号。
“先提前抱歉一声,我在合作之前就查询过你的个人资料,十之芥樱,出生于群马县,曾就读群马县乌叶小学和浅间中学,国中时曾是体操部部长,不过我觉得这些资料还是太少了。”
“我的档案不够完善也没什么吧?”十之芥樱心里涌起了警惕。
总感觉有坑。
“我曾去过群马县的芦之湖,在白天游过船,那里有一部分还是原始森林,是我对日本印象最好的地方。”诸星大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
“诸星先生,我对你去过哪里不感兴趣。”十之芥樱把头枕在背椅上,双眼放空,实则是在思考他话里的漏洞。
面容冷峻因此被形容为石头的男人唇角微微上扬。
然后,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
神他妈芦之湖在群马县!
十之芥樱脖子僵硬地转了头,默默出声:“诸星先生,芦之湖在神奈川县,你记错了哦。”
男人回以歉意微笑,只是冷峻面孔的笑容不明显。
然而她心里的警铃还在响,直觉告诉她一切绝没有那么简单,于是头脑风暴开始了。
诸星大你坏得很,还好我直觉准。
然而半天她都没有发现啥,窘迫至极的十之芥樱没有再提联系方式和卧底的事情,安静当个隐形人,在过一家网吧时,她让诸星大停车,解开安全带正想开车门。
“十之芥小姐,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男人应该经常抽烟,他的烟嗓很明显,沙哑低沉,那支争取她同意上嘴的烟不知何时被掐灭了,还停留在两指间。
“啊,谢谢。”一种尴尬爬上了她的背,匆乱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后逃之夭夭。
在进网吧之前,她扎好头发,将其藏在鸭舌帽里,黑色大衣反穿,里面的灰色放到外面,墨镜戴上,才进去。
挑了一个偏又不完全偏,在热闹区不远的地方,她开始上手了。
在攻克的系统里找到任务需要的,和任务地点的秘密保护行动,将其压缩为邮件转到了诸星大的手机里,并在邮件藏了一个监视软件,对任务地点的重要监控器进行定时控制,她已经算完成自己的那一部分了。
然后,就可以,安心打游戏了!快乐!
这边已经在任务地点的诸星大收到了邮件,按照任务所需避过检查,在监控器短暂失效的情况下成功溜进目标的休息室,回收了一份对公安打击组织相当重要的证据,做好痕迹处理后按既定好的退路逃出任务地点,最后在贝尔摩德的示意下对任务目标进行处理,物理处理。
书面证据不能留,口头证据也不能留,在贝尔摩德口中一切的错在于那个贪婪、野心勃勃的家伙想通过这来勒索组织。
收到集合信息的十之芥樱不得劲地放下了鼠标,离开网吧。
她的脚步无力,钻进诸星大的车里,在副驾驶座上长吸一口气,又将它呼出来。
“怎么,网络游戏不好玩吗?”习惯性压低帽檐的黑长直男人问道。
“就……没啥意思。”
说着话的人眼珠滴溜溜地转,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我以后要自己开发一个有趣的游戏,它不走打打杀杀的路线,要有多视角,让玩家能充分代入,同时要保证自由度高。”
越说她的兴致就越高,诸星大客套地美了一句:“听上去很吸引人。”
于是她开始了balabala,诸星大没有打断她,甚至还偶尔赞美偶尔提问,巴不得她注意力别放在阿铠身上了。
两人的气氛一时间格外融洽,怎么看都不像之前你来我往的嘴炮现场。
贝尔摩德对任务结果很满意,两个新人的能力合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跨上酷炫的哈雷摩托时,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长相比较凉薄的黑长直男人,提道:“小樱,要守住那份真心哦。”
“放心,我完全不会考虑他。”乖巧跟美女姐姐拜拜的十之芥樱转向诸星大,一秒撤下撒娇面容,她温和请求道:“能否顺路送我呢?”
诸星大自然同意,只要她别在车上说她的阿铠,大谈卧底论,就还是一个令人怜惜的小姑娘,那张脸加了不少分。
在车上她的兴致已经压下来了,开始问米国这米国那,但重点不在吃喝玩乐上,她似乎对米国的底层特别感兴趣,比如失业率啊离婚率。
“你关心这个?”
“我的好奇心不允许我憋着,网上言论有真有假,我选择听一个米国人的说法。”她就像谈首饰好不好看,食物味道棒不棒一般,开始了这段话题。
诸星大说得简洁,十之芥樱身姿没变过,她几乎不提疑问,而是静静闭目聆听,只有上下打着皮椅的手指证明她没睡着。
车子里男人的声音像水般缓缓流淌,没有多余的感慨,除了在一些形容上花点功夫语气扬了点,死水一样的枯燥。
光线一条条地划过两人的面孔和身体,打下独属这一段时间的印记,莫名的柔和,男人冷漠的橄榄绿瞳孔被融化了一点,那是被水滴润过的样子,被雨洗涤而过的挪威森林也是这帮苍绿。
原来下起了小雨。
女孩的眉间夹起一滴水珠,她的睫毛上有水润的光泽,轻轻颤动要打开。
诸星大关上了车窗,把暖气打开,转秋了。
关上车窗后她放开了眉头,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打皮椅。
这段时间不长也不短,机场到了,利落道谢下车的女孩没有立刻走,反倒弯下身子,从口袋里掏了一颗酒心巧克力,那是她顺酒时一起拿的,一开始以为是普通巧克力,后面才发现是酒精巧克力。
酒心巧克力被轻巧地扔在副驾驶座上,十之芥樱在转身之前比了一个大拇指道:“讲得很好哦,诸星先生,酒心巧克力既是酬劳也是见面礼,而且,”她不顾身上的雨水,嗓音软了很多,“我觉得你跟酒心巧克力挺像的。”
那种软不是刻意的、令人不舒适的软,而是面对小孩子特意放柔的声调。
她转身离开,带着一身雨。
诸星大检查了车里没有什么科技器具,驭车回安全屋,雨势变大了,地面的积水自然而然地躺在马路上,他摸着放在夹克衫胸口口袋里的烟盒,里面一片空空如也。
他不禁细想。
烟怎么没得这么快,任务开始前不久才买的。
没了那颗定时炸弹在旁边,诸星大允许在正事完后给自己一点私人时间。
车子里一阵叹息。
又得去买烟了,或许加上一罐黑咖啡会更好。
想到十之芥樱形容他像石头,他偏了头,瞟了眼玻璃里的男人。
雨势变大,雨声仿佛能击穿人的躯壳,诸星大摩挲着副驾驶座上的酒心巧克力,车窗被雨水覆盖,他确定没有问题后拆了包装放进嘴里。
没有多甜,苦涩更多,他觉得这个更像整蛊用的酒心巧克力,中心是酒的甜腻味,味道整个有点怪。
离开了正在下雨的大阪,回到了璀璨华丽的东京,她走在回家的小路上,黑漆漆的小巷被小手电的亮光照亮,偶尔会爬过一只皮毛光亮的耗子,她要去的是相对贫困的地方,有这种生物再正常不过。
终于回到了住处,而地平线处,一轮金光缓缓上升,在少女的鞋跟处发出反光,东京又开始运作了,社畜拿着公文包往公司赶,少男少女们则准备去济地铁,忙碌的都市生活又开始了。
十之芥樱理好自己的卷发和刘海,套上校服,跳跃式地略过人稀疏的地方,人多的地方随着人流去,踏入帝丹高中时还有半个小时上课。
离她回到家还没超过20分钟就又要出门,身体不反对,但她的大脑已经反对了。
日夜无休嘛这。
在推开教室门前,里面的说笑声,聊天声不绝于耳,伴随着教室门被推开的“刺啦”声,时间似乎像是被定住了。
很快大家纷纷转头,十之芥樱也跟个没事人一样来到自己的座位。
除了眉间的阴翳以外,看着确实像个没事人,所以在看清自己的桌椅被糟蹋得惨兮兮时,那股因为加班无休燃起的无名火噌噌噌地往上涨。
她生生挤出一个微笑,挤得眼周肌肉抽起,眼里的阴翳更深,握起的拳头“咔咔”直响,她没有急着入座,而是跨上书包,低头死死瞪着自己桌椅上的污水垃圾。
座位于后排众人中心的上野小百合没敢去看她的脸色,她知道为什么,因为她替她出头,所以班里的“贱、民”又多了一人。
她不知道昨天救了她的那个女孩会怎么样,更不敢站出来,众矢之至下,她不敢公然站到她旁边,像她保护她一样去维护她。
白皙的手指绞在一起,上野小百合始终不敢把视线移到她的方向,她坐在刚刚清理过的椅子上,教科书摆在刚刚擦过那些笔迹的桌上。
“谁做的,好孩子不会撒谎吧,出来给我解决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