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落中的月亮,窥伺着陆地,银白的绸缎被它铺在参差不齐的都市中,将近午夜,那条与河水急促不相上下的马路还在工作,只比白天的车流量小一点,一辆出租车在其中毫不显眼。
女孩交叉双腿,面色不忿地盯着发亮的手机屏幕,灰蒙蒙的眼瞳被蓝光映得明亮,阴森诡异。
司机在后视镜里所看见的就是这样,明明对方只是个稚嫩青涩的少女,可看到那双仿佛失去光的灰瞳,他不禁毛森骨立。
安静的车子里除了发动机和轮胎的摩擦声,竟然只有他一人的呼吸声,可车里有两人啊!
会不会是他呼吸的声音受到了氛围影响所以不可控制地变大?女孩子都比较在意形象吧。
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司机装作无意地瞟了一眼后视镜,这一瞟可给他吓了个背汗直冒。
车座上只有发出蓝色荧光的手机,不见人影。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弯曲起来,车子里只有他一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想要冲破胸膛。
这一切就像车子里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一人的呼吸与心跳。
从机场载到的女孩无影无踪。
司机咬紧牙关,脑子里默默浮现了许多午夜怪谈。
人类最大的矛盾就是又菜又爱玩,他又瞄了一眼,后座上的女孩拿着蓝色荧光的手机,依旧保持双腿交叉的姿势,只是她的眼睛没有黏在手机上,而是凝视后视镜,对上了他的窥视。
司机猛地转动眼珠,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司机大叔,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甜美沙哑的嗓音从后座幽幽飘进了他的耳里。
“快了,就快了。”司机回答时还吞咽口水。
十之芥樱轻轻敲打着手机屏幕,“哒哒”声不停。
请叉出谜语人。
天狗现世。
提到天狗,身为前种花人,第一个想到就是天狗食月,但这里是日本,所以要以日本的天狗为出发点。
日本妖怪中的天狗比其他妖怪地位要高一点,与山怪,山地精灵和破戒僧有关,天狗与僧侣关系密切,平安时代据传天狗喜欢欺骗附身修行僧人,两者曾发生大战,天狗是灾祸动乱的代表。
与僧侣有关的地点便是寺庙。
“四子取月”,则与撰写有关,世面上争议多的、满足“四子”争议撰写又有“月”的,只有《竹取物语》,《竹取物语》创作年代为十世纪初,约是901年后。
照她所了解到的,在大阪里符合901年后建立的寺庙只有奈良县吉野町的如意輸寺。
但愿她推测的没错。
出租车在日本是偏贵的,但时间已经不够去搭末尾地铁,不然她也不会花那么多日元来打出租。
外围成员的工资低得抠脚,预支的这一比在今天的交通费都已经花了七七八八,而她所在的东京物价高,剩下的钱只能凑合凑合,幸好她不需要伙食费,只要些日常用品,而学费则有组织给开,不要以为这是免费的,这是组织的投资策略,要在成员身上要回报的,组织在你身上花的每一笔钱,如学费、医疗费那都要以后的你来还,还钱的利润部分也就比高利贷强点,没那么丧心病狂,需要组织投资的一般没有个七八年都还不了那笔钱,因为市场也在变化,通货膨胀后的物价上涨,七八年后你还的钱跟七八年前组织在你身上花的钱数值肯定是不同的。
这些是领导妈妈“偶尔”提点的。
生活不易,小樱叹气。
她莫名就想到了琴酒,也不知道琴酒是不是因为欠了组织的债所以才会留在组织打工还债,听领导妈妈说他全年无休地加班加点,卷得其他组织成员哀声怨气,但由于琴酒敬业(凶残)名声在外,大家敢怒不敢言。
这到底得欠了多少啊?
目光眺望着窗外,那边是一片黑色,某人的衣着也是纯黑的。
也不知道他和金发美女姐姐在做什么?
一颗镶嵌在墨布上的星子兴许听到了地面女孩的心声,默契地闪烁了自身的绿光。
琴酒那么凶恶的大脸只能让人想到《闪灵》里的杰克那副经典场景,劈开了门板,仿佛要爆出的眼珠幽幽转动,锁定了尖叫恐惧的温蒂,念了一句“约翰尼来了”。
她忽略了自己扬起的嘴角和灰眸里一闪而过的光亮,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一只温顺的猫咪,尖锐褪去,爪子肉垫软和。
在一段时间的行驶后,十之芥樱下了车,她的脚踩在奈良县吉野町的土地上,她面前是一座寺庙。
想了想组织的“蟑螂”作风,她挑着寺庙附近的建筑物,找到一栋有些年代感的二层小楼。
开门的是一位四十岁的和服妇女,她脸上是半夜被打扰的不耐烦,哪怕她已经在尽力掩饰自己的不满。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十之芥樱露出了个友好依赖的笑容,小声道:“金发美女姐姐,好久不见。”
四十岁妇女让开了道,关上门后,神色无奈地说道:“The brave,不要在外面揭穿我的伪装身份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跟在美女后进入二楼小间,边走边提:“在门外时,月光照映在你的侧面,你的脖子以下虽然被和服包裹,但露出的交界处肤色是有些对不上的,姐姐你是白种人,你挑的这个妇女是黄种人中肤色超白皙的一批,但区别还是有的,只是不明显罢了,而且皮肤状态也对不上,这栋小楼偏旧且没有翻新,加上你扮演的妇女身上和服是价格便宜的那种,所以家庭是相对困难的,你上面的伪装有年龄层次、有粗糙之处,可交界处下面的皮肤是光滑的,四十岁的话,躯干皮肤也是微干燥粗糙的,一般家庭困难女人的保养会花在脸上和四肢,工作面容需要,躯干保养反倒不会太看重,而你的躯干皮肤状态比脸上的状态还好。”
“哟,看来那点不小心被你发现了呢brave,以后你称呼我为贝尔摩德便好。”
用回原声的女人焕发出了与现在不同的光芒,危险神秘,眼角的魅意像一把刀,直直朝着后面的女孩射去。
二楼小间里不是她以为的琴酒大爷,而是一位陌生的黑长直男性,一顶针织帽,橄榄绿的瞳孔与琴大爷有几分相似,但少了阴冷凶恶,淡漠神情使他看上去有点…呆,挺拔的鼻梁,两颊拱起的颧骨,纤薄的嘴唇,冷硬得像块石头。
他抱着狙击枪斜睨的一刻让她想到了手握长剑,以黑色盔甲遮掩属于个人的感情,在黑夜里踩着荆棘血肉前行,他的周围是同样身着黑色盔甲的恶鬼,就这样,黑色盔甲的男人混在有恶鬼组成的深渊,可他和恶鬼还是不一样的。
他是个穿着黑色盔甲的骑士,他们是穿着黑色盔甲的恶鬼。
对于男人那一瞥,十之芥樱回报友善的微笑。
为什么她脑洞那么大,他握狙击枪跟黑色骑士有什么关系吗……
“诸星大,新人,擅长射击,请对指教。”
与他冷硬外表相符的低沉嗓音,只是看到了十之芥樱的长相时顿了一下。
“十之芥樱,新人,擅长……格斗,请多指教。”
与诸星大的冷淡平静不同,她则是轻皱眉头,因为她觉得有什么不太对的样子。
这个人……真的叫诸星大吗?
可是这张脸不应该是……
十之芥樱开门见山:“诸星先生,您有孪生兄弟吗?”
“哦?怎么突然这样问呢brave?”贝尔摩德被这个问题吊起了好奇心。
说是自己的直觉有点扯,于是她换了个回答的方式:“我白天曾见过一位同样戴针织帽的男人,只是那人不留长发,但他有一张与诸星先生一模一样的脸,哦,也不能说一模一样,那个男人……他比诸星先生要老。”
十之芥樱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将自己脑海里那个叫Akai的男人描述出来,悄悄打量着诸星大的面部表情。
让她失望的是,诸星大依旧平淡如水,挑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并没有孪生兄弟呢。”
“那个男人叫阿铠(Akai),是个英国人,咦?好像不太对。”
是英国还是美国来着?
十之芥樱扶额,信息错乱了,她啧了一声。
本来对此敏感起来的贝尔摩德看到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样子,心里的那点怀疑被打散了。
“只是一面之缘,小樱,你怎么可能知道他是哪国人,前后矛盾了哦。”
接下来的计划讨论过程中,诸星大顶着堪称死亡射线的目光听完了贝尔摩德的计划。
死亡射线的主人聚精会神地盯着诸星大,按照贝尔摩德的计划流程跟在针织帽黑长直后面,坐在车副驾驶座。
“诸星先生,你确定你不认识那个叫阿铠的男人?”她继续问道。
“为什么十之芥小姐你要抓着这个不放?”男人发动车子,“介意我抽烟吗?”
她摇摇头,在副驾驶座上做沉思者状,诸星大没有打扰她。
“可是你们有着同一张脸啊……”
副驾驶座的女孩喃喃自语。
她没看到那一刻驾驶座上的男人肌肉一瞬间紧绷,橄榄绿的瞳孔冒凶光。
“哦,不是,是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诸星大放松片刻,觉得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气氛又静了下来。
“Akai在英语里是阿铠,在日语里是红色,日本还有个地名叫赤井(Akai)呢!”
女孩像被副驾驶座烫到屁股一样猛地叫道。
“诸星先生,你也是混血吧,冒昧问一下,你是哪国人?”十之芥樱目光里捎着怀疑,说出的话像刀子一样刺进诸星大的心窝。
诸星大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一种“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的目光关怀着十之芥樱,在日本这样大咧咧地询问和猜测他人,尤其是陌生人,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可惜十之芥樱完全没了解他的目光含义,她已经快要被脑海里的信息搞精神错乱了,直觉告诉她,诸星大跟阿铠(Akai)是一个人,可是从二者年龄外表来看不一样,阿铠要沧桑得多,明显是有故事的男人,而诸星大年轻冷淡,偶尔有点呆。
女孩目光里的怀疑光芒越发闪亮,诸星大为了防止她猜到事实真相,回道:“我是在日美国人。”
“而且十之芥小姐,世界起码有三个人跟你长得一样,所以光靠外表推测的不一定正确。”叼着烟的诸星大与她对视。
她安静了,目视前方一闪而过的红绿灯。
诸星大没有放轻警惕心。
果然。
“可是长相相似的人音色也相同吗?”
“难道长相不相似音色就不同吗?”这个反问成功把攻击击回了。
“是嚯,有道理,是我狭隘了,对不起,诸星先生。”她弯起的眼像两道月牙,露出了诚心诚意的道歉笑容。
“没事,你的推测也有自己的思量。”
以为这道已经过去的诸星大放松了肌肉,直到少女眨着眼睛说道:“也是哈,阿铠是日英混血,应该是在英国或日本长大,诸星先生你是美国人啊,我听别人说阿铠似乎去过美国打工,但也只是打工而已,阿铠会弹手风琴,技艺好像不错。”
在哪个论坛看到的来着?
诸星大淡定如初,做好一个倾听者。
说的是阿铠(Akai),跟他诸星大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