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我就知道,这次连师父也护不了我了。师父向来看中师门规矩,尤其是这第一条,我不知道这次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命运。
果然,师父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到人群中间,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肃静!今日既然诸位都在,那便听好,我身为北屿掌门,又是江湖盟主,此事定会公平公正,给逝者一个说法。
“鉴于龙婉尚未满十八周岁,便留她一条出路。我宣布:从即日起,龙婉与我门派再无瓜葛,就此逐出师门,再不得踏入江湖半步,所学拳法终身禁用……”
不经意地抬头,我看到楚翎崎和那个钟麟派的黑衣男子交流了个眼神,彼此点了点头。
奇怪,楚云派和钟麟派当是灭门之仇,此时站在一起,楚云真的只是单纯想要摆脱杀人的罪名吗?我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阴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师父说完拂袖而去。路过我身旁时,他连眼都没抬一下,袖角从我手边擦过。我不敢看他,只是偷偷一瞥,他脸上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显露的清清楚楚。我从未见过师父对什么人有过如此表情,但我知道,我是真的让师父伤心了……
师兄们纷纷求情,无济于事。
我呆立在那儿,忽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身后人群仍在喧嚣,我一个人出了山门。
北屿拳法终身禁用,这与要我性命并无两样。我不踏入江湖,不代表江湖之人不能走出来。平日里,我和龙渊为了维护江湖将令,得罪了不少借悬赏令靠活的小门派。如今一旦消息传出去,少不了寻仇的来取我性命。没了拳法,我就只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哪怕是最弱的帮派弟子也能轻松要了我的命。
师父,你舍得吗?!
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他一辈子无妻无子,我是他捡来的孩子,他收我为徒。可在我心里,他早就是一个比父亲还要亲近的存在,他是我在这世间最亲的人,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北屿峰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从我记忆伊始,每一刻的欢悦都在这里。北屿峰的湖很清,云很白,花很香,草很软……可这一切都将不再属于我。也正是这时我才明白,方才的平静,是来自心底无所适从的绝望与无助。
我不想说再见,因为我担心我和这里会再也不见……
熊江冀追出来,张了张嘴,还未说话,眼泪顺着他的脸淌下去。他细细打量了我很久,终于开了口:“龙婉,对不起,大哥护不了你……师父他,他就是一时生气,你别往心里去。哪怕你真杀了人,被逐出师门了,大哥也永远认你这个妹妹……”
我咽了咽哽咽的喉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坐上回程的大巴,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要去哪儿。
下车的时候已是傍晚,路旁昏黄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投下斑驳的影。我在人行道上徘徊了很久,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城市夜间的喧哗与落寞。
饭菜的飘香从各家的窗口涌出来,我才发觉自己已是饥肠辘辘,于是就近选了街边的一家汤面店。坐在晚风里,将碗里的香菜一点点儿捞出来,不觉有些出神。
一碗面,我吃了很久。不知何时,忽见街上的人撑起了各色的伞——棚子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往来的人少了许多,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
老板的生意淡下来,他坐在逐渐平静的大锅后面打量着路上的行人。我忽然想给师父打个电话,我终究还是在乎他的态度,害怕他真的不再见我。
我的手机在宿舍,没带出来,便找老板借了电话,他很爽快的答应了。
“小姑娘,给家里人打电话?”
“嗯。”
我拨了号码,“嘟嘟”的声音响起,电话那头却始终没有人接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直到电话里传出“sorry”的声音,我才放下了电话。
泪,瞬间涌出来。
“小姑娘,和家里人吵架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老板,结账吧……”老板点点头,拿出账本。付过钱,我一头扎进雨里。老板拿着伞追出来,红色的大伞罩在我和他的头上。
“谢谢,我已经淋湿了,不用了。”
转身离去。
夜凉如水,每一滴雨都夹杂着秋意的沉沦,从天而降,丝丝绵绵,渐渐在我心里积了水。
雨季,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