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少爷（十五）

在结婚前，久丽子曾见过那个传说中的女人。

她是沈汉之自小定下的未婚妻，在一年前被登报休弃，却因着旧情没被赶出门，以一种尴尬的身份住在沈府里。

久丽子以为她一定是个沧桑而怨毒的下堂妇――那个年代有许多这样的中国妇人。

久丽子没想到她那样年轻，皮肤光洁，眼神明亮，穿着男士衬衫，叼着烟在刷马，见到她，像男孩子一样吹了个口哨，歪头笑：“日本人？”

久丽子点点头。

她冷笑着骂了句粗话，然后把烟扔在地上踩灭：“真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你就是沈红小姐吗？”

她就懒洋洋地笑，这笑容和沈汉之年轻的时候同出一辙：“还真没有人这么叫过我，城里人都叫我红少爷……我有个英文名，叫蒂尔达，女的都叫我这个。”

“你读过书？”

“啊！圣诺亚女中，本来准备出国的。”她仍然一下一下地刷着那头庞然大物，“那儿的英文老师不错，你要是中文说不利落，我跟你用英文聊也行。”

“不用……我的中文是很好的。”

准备好的说辞似乎都派不上用场，这个女人有一股匪气，一种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野蛮和从容。久丽子感觉无论自己表现出怎样的尊贵高雅，在这个女人眼里，都与马身上的泥虱没有什么区别。

“找我什么事儿啊？”

“是这样……我觉得，我和沈君成婚之前，似乎应该拜见一下姐姐。”

“别别别，我不喜欢这一套，咱俩还不一定谁大呢。”她又点了支烟，把刷子扔给下人，“走吧，去那边坐坐。”

沈府的后花园是比照着老王爷的府邸，花了大价钱归置，一年四季都好看得像画，红少爷斜靠在凉亭边，点了一支烟，那些旧事的纨绔少年倜傥风流，在眼前一闪而过。

“沈小姐是很了不起的女人，我和沈君结婚之后，仍然会尊敬您。”久丽子说。

“占我土地，杀我百姓，现在连我的家，都是你们的地界儿了。小姐，你这不叫尊重，叫施舍，就跟你弯下腰，给路边的叫花子点零钱一样，这尊重你打发沈汉之吧，我不屑要。”

“你误会了，我是来跟沈君结婚的……”

红少爷吐出一口烟圈，笑得风轻云淡：“结婚？别恶心这个词儿了，不过是两方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前，拿出点诚意来罢了。要我说你们也挺厉害，明知道沈汉之是条狼，还要和他抢食儿吃。对了，你们准备在结婚多久后做掉他？”

“沈小姐！”久丽子忍无可忍地打断她。

红少爷嗤笑一声：“就像你们这个不是婚礼一样，我也不是他的女人。所以咱打这种暗语，真没必要。将军有剑，不斩蝼蚁，你若是觉得我会为难你，就太看不起我了。”

久丽子被她的狂妄震住了，红少爷眯着眼，捻灭了烟，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