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少爷（十四）

那天冬天，她独自一人去槽子沟打猎，上个月他俩打猎的时候，他刚被狼咬了肩膀，她不让他跟着，他还不听。

“不许跟着我。”

“哟，槽子沟是你红少爷开的啊！我就跟着走怎么了？”

她没办法，俩人一前一后地走。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走深了，还遇到了暴风雪――这北方的大雪可不是闹着玩的，两个人赶紧往回跑，可是天黑路远，一下子就迷了路。

天要黑了，再走可能要出事，他身上带着伤，零下五十多度的雪地，不是闹着玩的，也该是两个人命不该绝，遇到一个猎人的小屋，里面有柴火，山货，俩人就躲在里面了。

暴风雪下了一天一夜，俩人一直被困在里面，沈汉之这身体是娘胎里带来的弱，之前又受了伤，当夜便发起了高热，说胡话，说雪地里有个人朝他招手，让他过去。

红少爷半辈子没信过神鬼，可是第一次哭着求菩萨，别让野地里的鬼魂把他带走。

“小虎子，小虎子，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别跟别人走好吗？”

他烧的眼睛通红，痴痴看着她：“好像又回到小时候了，我总是生病，你就像这样，在床头守着我，我心里有个念头，为了红小子，我也不能死，我不能让她哭，你怎么又哭了？我自己心里头发过誓，死都不能让你哭的。”

“我不哭。”她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大老爷们哭什么？你不走我就不哭。”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一天是什么吗？就是我爹告诉我，你是女儿家，以后就是我的女人。我当时装着嫌弃……其实我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哪怕……立刻死了也高兴，你，红儿，你知道我爹把你许我了吗？”

“我知道。”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可是我爹说了不算，你那么倔强，你像太阳一样，谁能管得了你？你不愿意跟我，嫌我弱，我在美国，我暗地里，我从来没有停过努力，我多学了许许多多东西，我想得到的是个太阳，我得争气，可是终究是……来不及吗？”

“我不是不喜欢你，小虎子，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你长得这么好看，事事都做到拔尖儿，这天下的男人挨个儿排，我数第一，你就是第二，我不是男的，你可不就是第一吗？我就是……就是没想过做女人，我……我……”

她没说完，就被亲了嘴。

“你让我亲亲吧……求你了，我感觉，我要死了……野地里那个人招呼我过去了……你让我亲亲，我就不走了。”

炉火还在不停息地、热烈地燃烧着。

她虽然是当男孩养的，也知道礼义廉耻。她知道被他这样亲是不对的，可是又能怎么样？他要死了，发着高烧，说着胡话，那么温柔悲伤地求着她，她又能怎么样呢？

最后一刻，他似乎回复了些许清明，看着她：“你喜欢我吗？你……不喜欢我，我就不做了。”

“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呢？”

那一刻，她终于面对了自己的心，她是女人，她喜欢眼前这个男人。

他后来又反复问她是不是喜欢他，她从没回答过。

他以为就算她不喜欢他，也至少认定了他。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真的会对他下死手。

“沈汉之，你这辈子就在犯同一个毛病，自以为是！”她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眼神却亮的惊人，“你以为和一个女人好了，不管你是个怎么样的畜牲，她这辈子都跟定你了对吧？我告诉你，不是！你曾经是我兄弟，我男人，可是在你当汉奸的那一刻，不是了！”

她昂起头，一字一顿地说：“就像你跟杀父仇人做交易，就再也不是我爹的儿子！你以为我一把枪跟十几个警察对峙，是仗着我是沈家人吗？

“呸！你沈家人敢杀日本人吗！我告诉你，我敢！而且杀了不止一个了！我仗着什么？我仗着我是我爹的儿子！我一条命不要！也要跟日本人对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