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跌撞撞地从不成样子的烂尾楼里逃出去时候正好赶上暴雨,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打在他身上,融在他伤口汩汩向外流淌的淋漓鲜血之中,纯白的棉制衬衫粘腻地贴在肌肤上,勾勒他瘦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而去的身形。
后颈处的腺体还在隐隐作痛,冰凉的针头扎入过分敏感的软肉上的感觉依旧让他不自主地战栗,舌尖辗转过口腔上壁,却只尝到满口的铁锈味。
睫毛微微颤动,像合翼的蝶,眼前终于被猩红的血色完全取代,他双腿一软,竟然直接瘫倒在地上,掀起一片不大的水花。
“找到了。”
他只来得及捕捉模糊的三个字便失去了意识,悠悠转醒之时只觉脑后一阵钝痛,仿佛被人狠狠地砸了几锤子的触及灵魂的疼痛。
其实不至于这般狼狈的,如若他还是个Alpha的话。
“大人,他醒了。”
那是个护士,留着齐耳的黑色短发,正恭恭敬敬地向门外的人说些什么。
他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别人说的一个字都听不清,好像耳道里被恶趣味地塞满了棉絮,他不喜欢。
抬眼,恰好对上两汪死水。
这是谁,他不知道。
但大脑已经先一步控制他做出反应——如同触电般避开了那人伸来的手。
是从心里呼啸着的不可控的抗拒。
男人自然地收回停滞在空气中的手,黑色风衣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抖动。他低头轻轻地咳嗽,身边类似侍从的男孩适时递给他一块洁白的手帕。
“金硕珍。”
“大人……”
他只能呆呆地坐在病床上看着那位黑风衣先生朝他说了句什么,而他身边的男孩表情怪异地欲言又止。
但这对他来说只能算一场单方面的哑剧。
护士小姐递给黑风衣一个文件夹,应该是他的病情,他这么猜想。
里面会写些什么呢?病人经过长达五年的药物实验,已经从一名Alpha变成一名Omega?还是病人已经失去生育能力,顺便成了一个聋子?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黑风衣先生的脸色难看到能挤出墨汁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先生救他的目的,但起码他已经没了任何价值。一个残疾且无法生育的Omega,除了满足某些人变态的性.癖,放在市面上也只是赔钱货。
更何况,他现在是个名副其实的黑户。
“带他回家吧。”黑风衣先生好像在发号施令,因为他说完便离开了,那个男孩听令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扶他起身,带他上了车。
目的地在郊外的一座别墅。
他被人带去洗了个澡,还戴上了助听器,看着柜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的Omega抑制剂,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记不住自己叫什么名字,在实验室里他叫1204号,但那个痴迷到变态的科学家把他当成最成功的实验品,亲昵地喊他“cariño”(注1)。
“mi cariño”。
每个夜晚在他梦中肆意妄为的梦魇,让他在地狱中泅渡的罪魁祸首,会缠绵地勾起他额角的碎发,面具下的脸肯定勾着病态的笑,呢喃着满足恶趣味,恍若最最亲密无间的爱人。
一双冰凉的手沾染了风雪气,动作轻柔地揉开他紧紧蹙起的眉。
“金硕珍,”
如若汹涌的波涛冲上黑沉的夜,能否洗刷那云层下暗藏的血色,盛放的鼠尾草气味浓郁,他挽起了袖子,半截洁白的手臂撑。在那人颈项两侧,凉丝丝的吻珍重地落下。
“别离开我。”
-
他草草洗漱了下,换上新的西装,打好了抑制剂之后便下了楼。
闵先生突然说要带朋友来,前一天晚上才接到通知的他被打了个措不及防,赶紧吩咐好事务后却发现自己不是时候地到了易感期。
没让他的思绪飘多远,门突然被推开,他推了推助听器,目光和来人正巧相遇。
“操。”
那是个半大的少年人,瞧见他很是讶异地愣了一会,随即吐出了个很是生动的语气词。
“哥,金硕珍……”
闵先生轻飘飘地递给他一个眼神,成功地让他把口中未完的话吞了下去。
“这位是田家继承人,田柾国,二个月前刚刚成年,是个Alpha。”
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把脑子里乱转的“金硕珍”三个字压下,他闭口不言,不知从何开始介绍自己。
闵先生只唤他“金硕珍”,他不知意味是何,也不敢随意把它扣在自己头上。
不过,金硕珍,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从田柾国来的那一天,一直困扰着他。
直到他在三天后收到一个匿名包裹。
夜深露重,寒气逼人,他剪开包装袋,指尖触上封皮上繁复的花纹。是一本相册。
他看见很多熟悉的面孔,有闵先生,有田柾国,有前几天来看他的金泰亨和金南俊,还有,还有一个少年,长得和他相差无几的少年。
他愣在原地。
摩挲着相片一角写着的日期和姓名,他恍若坠入火坑,心跳骤然加速,有什么东西破土发芽,呼之欲出。
金,硕,珍。
头痛欲裂。
从他腺体处迸溅而出的鼠尾草香气填满了整个房间,双腿不自觉地发软,燥热感蔓延全身。
该死的。
他在融化,像块放久了的冰淇淋,奶油和果酱混成一团,胡乱地抹在他的皮肤上,激起一阵干渴的战栗。
后颈被牙齿侵入的刺痛让他不自觉地蜷起了身子,毫无防备地向来人展现最脆弱的一面,极烈的朗姆酒注入他的腺体,他被掏空了力气,像真正的冰淇淋那样被炽热的吻彻底融化。
“金硕珍。”
“……”
“mi cariño.”
珍珍子注1 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