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思着你口中的一生是多久，没曾想，转眼就是了。
“你说你不想了，放过了，没等了，都是假的吧。”
“不是。”琅然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暗淡，没有光影，看不到一点希望，这样的眼睛，让人看了都丝毫提不起劲。“要骗自己的话，就得自始至终。”
从惇物山，一路走来，大多都是幸事，即使是百生谷的阿锦和凡生，对他们而言，那也是最好的结局。如今见到琅然，才知道，原来你的善良和幸运不成正比。
前脚跟着后脚进了深海，一抬头就见着了前来迎接的人，蓦疏的表姐，琅然。
“呦，小表弟。”琅然会然一笑，嘴角上扬到刚好的弧度，像是特意训练过，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睛，打破了脸上完美的表情。
“怎么？老东西让你来的？”蓦疏抓回一落地就四处乱窜的异净。
“是我听说有漂亮姑娘来，想来瞧瞧，”琅然探头望向卿芥，卿芥也礼貌的点头微笑，“不过，他老人家已经知道你回来了。”
“无妨，事情办完，我自会去找他。”
“许久未见，去我那坐坐？”
见蓦疏有些犹豫，卿芥就替他应了下来。直觉告诉她，那双眼睛里一定有所经历，她很想接触一下这位有故事的表姐。
能来一次这神秘的深海，不好好逛一番，岂不可惜。看着卿芥一脸祈求的样子，蓦疏只能服从。简单的乔装打扮后，在蓦疏和琅然的带领下，卿芥开始了她的深海之旅。
深海的街井市坊并不如别处所见，有条有框，有规有矩，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十分随意，或许过了这一个店铺后，得走许久才能见着下一个，而且还不能确认方位。若是对一个想要逛街的人来说，深海一定不是个好去处。
琅然的住处在一片池塘的中央，她说，这是为了种鸢尾专门开辟的。这个房子更像是池中亭，住的很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色调以木色和鸢尾的白紫色为主，很素，素的冷清。
“你们在深海买东西很麻烦吧。”卿芥站在亭边，靠着木栅，伸了懒腰，舒展着身体。
“还好，深海里的每一户都有几张灵构图，上面画着深海大部分地方的位置，拿着这图用灵力还是很便利的。”卿芥接过琅然递来的灵构图。一张牛皮软纸上，灵力勾画的店铺外貌，名字，还有简介，一目了然。卿芥把灵构图放回原位，又回到木栅边，看着一池的鸢尾，他仿佛能从面前的这些植物里了解到些什么。
纯洁，爱情，思念，看似寓意美好的花，也有它的另一面，绝望。
“白色鸢尾，纯洁美好。”琅然露出的微笑略带苦涩。支走蓦疏后，琅然带着卿芥简单转了一下，卿芥这才明白，蓦疏为什么对琅然没有过多的防备。
蓦疏的母亲在他小的时候便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音信全无，而蓦疏的身份地位与脾性又让他显得很难接触，加之在他母亲离开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与别人说话，一直在花径里呆着，出来后对人很是防备。琅然比蓦疏年长许多，她本有个弟弟，可她家一脉，一家只能一个孩子，再加上并非主家，所以只能留下女孩，也正因此，对待蓦疏，就比别人多了一份耐心。
三介之中，大喜大悲之事皆有，而以相伴相生，要么先悲后喜，要么先喜后悲，但也会有生于这两者之外的人。
“你们笑什么呢？”蓦疏回来刚好看见俩人开着木柜的抽屉笑着。
“没什么。”卿芥转过来回应，琅然合上抽屉，悄悄把东西从背后塞到卿芥的手里，然后也转过身来微笑。卿芥笑着用灵力将东西收了起来。
“东西给我吧，我去做饭。”
“我帮你吧。”卿芥跟上去。
“不用了，你们玩，一会就好。”
池中的弯叶卷着风，亭外放置着未完成的鸢尾香囊，气味有些浓重，还有些涩，不过混着水汽，闻起来倒也没那么刺鼻。
蓦疏带着卿芥飞到亭子顶上，坐在他从前常坐的那根梁上，这回有卿芥相伴，心境早就与以往不同了。
“以前来这里，等饭的时候也是坐在这。”蓦疏顺手摸到了浮磐石，将它取下来，拉过卿芥的手，把浮磐石放到卿芥手中，“这个给你，一定要随身带着，它能保护你。”
卿芥看着手中的石头，微微笑了，“你那么厉害，怎会有人敢伤我。”
“你说得对，别人不能伤你。”蓦疏担心的又岂是别人，若有人意图做一点对卿芥不好的事，他都要取之性命，又怎会让人有机可乘。
把浮磐石一同挂在腰间才发现，已许久未给锥霞花浇水，可里面的花朵没有分毫的衰黄，反而开的更艳了，最初泛粉的那朵，如今的色泽到有些近似罗红。这让卿芥十分惊喜，连忙拿起来给蓦疏看。见卿芥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蓦疏在指尖幻出一滴水，顺进石头中，水珠接触花蕊的那一刻，罗红染花，一旁的几朵没有了踪影，单单一只罗红锥霞，独占全石。
依稀记得那时在书上所看，罗红染花，变配为主。
“过两天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可以期待一下。”蓦疏捏了一下卿芥的脸。转过头看到池中变多的蓝紫色鸢尾花，有些担忧，“从前这里都是白色的花，现在花变了，琅然也变了，再在这呆两天看看发生了什么。”
“好。”很少见蓦疏对别人的事这么上心，看来琅然在他心里真的有很重的份量。
熟悉的饭香缓缓飘出，顺着房梁上了房顶。
“吃饭了，下来吧。”
也没有全变。蓦疏笑了。卿芥头一次见他对除自己以外的人笑。或许他本就是个爱笑的人，只不过从未有机会能展现出来。
这顿饭对蓦疏来说简直是像上天赐予的礼物，能跟三介中他最在乎的两个人一起吃饭，真的很是幸运。
“那边白色的鸢尾真好看，虽然很少。琅然，你更喜欢蓝紫色的鸢尾吗？”饭后，卿芥和琅然一起在木栅边吹风，蓦疏静静的倚在门边。
“白色好，干净，单纯。可有些事从不会在你的控制范围内，花如此，人亦如此。”琅然看向卿芥，这一副真诚的想安慰人的表情多像当时的自己。可那个时候的自己，如今看来，那么傻，甚至是蠢。
“也罢，告诉你们，说不定我能轻松点。”琅然的样子，看起来已经沉浸在回忆中。
“那时候，蓦疏刚离开深海不久，听说在外面惹了不少事...”
黄昏的一个山头，前阵兵营里酒声喧嚣。
“恭喜啊，魏了，我们四兄弟终于都同为前阵兵的统领了，算是离我们的目标又进了一步。以后可是要叫你魏统了，哈哈哈哈。”这话出自四兄弟中第一个成为统领的莫止庸，此人也算出自大家，被严厉的父亲安排到前阵兵中锻炼。在外人看来，这个老父亲倒也是下狠心了。所谓前阵兵，便如字面所说，最前线的冲锋兵，死伤程度最重的兵营。不过这个莫止庸也算争气，不多久便当上了统领。
“莫兄说笑了，都是兄弟，一个称呼而已，不足挂齿。”魏了与众人高举酒碗，沉浸在欢快的气氛当中。
平日的深海十分平静，需要出兵平定之事也极少。不过再平静的地方也会伴随着波动。深海有一处暗渊，不被灵构图所认同，是多事之地，若不是三介大事必需深海插手，用兵只对暗渊。前不久，暗渊鬼徒生事，魏了在平定过程中捕获头目，立了功，再加上之前的一些功绩和营中优良的表现，便升了统领。
天有些暗了，一辆马车驶入兵营，从车上下来两人，后面跟着的下人手中拎了不少东西。
下人掀开帐帘，琅然随着父亲进到帐中。
“琅亲尉，没人通报，有失远迎，还望莫要怪罪。”莫止庸起身迎接。
“不碍事，既是前来慰问，又何须迎接。”琅亲尉让下人把东西分给大家，并接过一碗酒，说了一番客套话，敬在坐的各位兄弟。琅然嫌帐中太过吵杂便走出去，坐到一个木桩上，踢着桩边生出的杂草。
魏了喝了琅亲尉敬的酒，眼睛不时瞟着帐外，心不在焉的吃了两口肉，放下筷子，拿了一壶酒，趁人不注意时离开酒席。
“从未见琅亲尉带着女儿出来慰问兵营。”魏了走到琅然身后。
“是我让他带我出来的，整天都在各个兵营里走动，一回家就睡觉，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亲尉这个差事。”琅然转过头瞅了一眼这个拿着酒壶的人，一瞬间似乎有些口渴。
“给。”魏了像是看穿琅然的想法，把酒递了过去。
见着递来的酒，琅然偷偷向设酒席的帐中望了望，拿过酒壶，试探性的闻了闻，皱着眉头快速的喝了一口，又还回去，吐了吐舌头，感觉到一股辛辣充斥着嗓子。
“你没喝过酒？”
“家里不让，”琅然转过身盯着魏了，“怎么，不行？”
“当然可以。”
月亮升的很快，刚过了枝头，照在脸上，半明半暗，让琅然的妆容看起来更加精致，魏了脸上的轮廓更加清晰。
似乎这一口酒上了劲，打开了琅然的话匣子，不停地问着魏了各种各样的事，像什么平时出兵是用灵力多还是蛮力多，兵营里的人每天都干些什么。问了许多，她还是不知道兵营有什么好，让爹爹这么愿意天天呆在里面。
酒席近了尾声，下人扶着琅亲尉出来，莫止庸安排了一个帐子给琅亲尉和琅然，又让人添了火。
“我先过去了。”琅然向魏了说了一声，便跑过去扶着父亲进帐。
魏了的视线随着琅然进了帐子，回过神来，饮尽了壶中的酒。
“魏了，你干啥呢？喝一半就看不到你人了，这给谁办的酒席啊？”莫止庸朝魏了喊着，“走，再陪我喝点你才能回去睡。”边说边走过来勾着魏了的肩膀。
夜色微凉，烈酒入口，暖和了身子。兵营中鼾声四起，梦里也回味着酒肉香。
第二日一早，魏了和莫止庸一同送走了琅然和琅亲尉。这一别，便生了思念。
几日后，魏了带兵出巡，路过别营稍作休息时撞见了琅亲尉，不过却不见琅然。回营后，魏了向莫止庸打听了琅亲尉的住处，因此被莫止庸套了话，调侃了一番，也就告诉了他询问的原因。
坐在帐中，魏了犹豫了很久，用灵力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却迟迟没有传出去。
“你还在犹豫啊？”莫止庸突然出现在魏了身后。
魏了一个哆嗦，倒吸一口冷气，莫止庸随手一滑，卷起书信，朝空中一挥，信便传了出去。
“你，”魏了直站了起来。
“怎样？一个大老爷们，婆婆妈妈。你就等着谢我吧。”
房间中收到信的琅然，心里一阵激动。
我是魏了，上次前阵兵营的那个。今日在别营见到琅亲尉，却没见着你，于是作信问候。还有一事，明日我们去乌山射箭，不知...你是否有兴，一同前去？
“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都并非是一见钟情，可能某个节点上对了，觉得相处得来，便想找个伴吧。”琅然的话里全是事后看清的后悔，那种冷漠是对当初自己的嘲讽，厌恶又无力。
绯红晕着云朵的轮廓，更大的浸染了天空，接替云的位置占了主导，天空后，一个两个的星星开始冒尖，在暗夜里点缀着。一切的新奇美妙吸引着卿芥，白天时与别处相像的天空没有出彩的地方，原来都是在为了夜晚做足铺垫。
卿芥看得有些出神，这么美好的天，的确能留住人的眼睛。
事情的开头便是这般，琅然讲出来时的神情，足以说明她有多么讨厌这段缘分。
“还要看吗？天凉了。”蓦疏给卿芥披上一件披风，顺势从背后抱着她。
琅然已经回房了，美好的相遇过后便是悲伤了吧。
“嗯，回吧。”
总有些人，遇见了，片刻倾心，一颦一蹙既让心波澜起伏，牵动不已。
对琅然来说，像烟火一样短暂而美丽都是奢望，她付出的感情全化作灰烬，没有燃起一点火花，换而言之，琅然和魏了之间，本不足以称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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