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抬眸看向身旁路灯，明明昏暗的灯光却刺得他酸涩的眼更加疼痛，他不由地用手遮挡着，在脸庞打下一片阴影，光从他的手缝中调皮地溜进来，温暖的光晕柔和地跳动着。
陆离站起来，好像暗暗做了什么决定。
他想见她，就现在，而且一刻也等不得。
……
阮黎跑过了转角，她露出一个充满希翼的笑，还有弯弯的小虎牙衬得她愈发娇柔甜美。
但是在下一刻，她的笑凝固住了。
阮黎脚下的动作并没有停，但却越来越僵硬。
皎洁的月光泛着暖黄色的轻柔，淡淡地倾洒下来么，照射在雨过后的大大小小的水洼里，水洼里闪烁着星辰，微弱的光亮在这个漆黑的死胡同里散发着。
但是光亮并不及阮黎，反而给她带来一阵阵的寒意。
深秋的寒风吹过，吹起她飘扬的青丝。
阮黎在死胡同面前止步，她的背影有些颓废和自嘲。
她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接近，殷红的唇瓣咬得发白，长而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打下一片阴影。
“妞，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啊？”后面人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带着嚣张的笑意说道。
接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阮黎闭眼冷静了一番，转过身将他们一个不漏的，淡淡地扫视了一遍。
带头的瘦高个，阴沉沉的眼眸幽光愈深，阮黎讥讽的眼神让他有点不爽。
他瞟了一眼旁边的麻子脸，麻子脸惯会瞧人眼色，此刻麻溜地上前道：“大哥，就是这妞，咱们蹲点了好久呢！”
瘦高个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她啊，陆离女朋友。”
听到陆离的名字，阮黎的耳朵动了动。
“陆离那个混蛋，当初把咱们兄弟打得那叫一个惨哦，简直就是不把大哥您放眼里！”
她记起来了，是陆离之前打的那帮废青，现在应该是找上门来了。
领头的应该就是一帮混混的老大了吧，阮黎垂眸暗想。
后面的人也跟着叽叽喳喳地大声附和，“对，得好好教训！看看陆离那废物还敢不敢那么嚣张。”
教训完她，是不是就要去找陆离了？阮黎的眼神渐渐变冷，本来怕得颤抖的牙根也缓缓松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压抑的怒气。
他们不配提小离的名字。
小离不是废物。
阮黎的拳头不动声色地握紧，白嫩如葱的细手连指尖都染上了丝丝寒意。
“那是你们没用，真是丢我的脸。”瘦高个不屑地说，还边将一根烟叼到了嘴里。
“是是是，我们没用我们没用！”麻子脸笑得一脸掐媚，边附和边为瘦高个点烟。
瘦高个冷哼了一声，看向阮黎。
阮黎站得笔直，毫不畏惧地迎着瘦高个的打量，只是眼里的冷意幽幽地散发着。
良久，她才清清干涩的嗓子开口：“怎么个教训法呢？还是，想杀了我？”
她细言细语的，声音娇软可人，说出的话却是咄咄逼人。
说完，阮黎还应景地歪了歪头，看起来很是纯然无害，语气平常地似乎是在问你你今天天气怎么样。眼里还有莹莹水光，眼神如迷路的小鹿般天然无辜，看得直叫人软了去。月光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越发如雪冰肌，一身俏丽的小白裙就像是误入凡尘的小精灵，好似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一众人看到她这副模样也是愣了愣。
“别忘了，R国可是法治国家，我要是真的死了……”阮黎皱眉好像冥思苦想了一番，眉眼如画，轻声细语，却弥漫着让人遍体发寒的冷意。
麻子脸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样子怎么跟当初的陆离那么像。
“哦对了。”阮黎将食指抵在唇瓣上，扬起一个得意的笑。“我，好像是阮家二小姐阮黎来着哦！”
她的话锋一转，声音冷冽无比。
“一帮混混，得罪了我们阮家，这好日子，要到头了吧？”阮黎眯了眯眼，眼底的神色变幻莫测。
看着这帮龟孙子皆像哑巴一样不敢吱声，阮黎嘴角嘲讽的弧度越扩越大。
阮黎是知道自己的处境的，也知道一旦惹怒他们自己后迎来怎样的后果，但是他们侮辱她的小离，他们不能，不应该。
他的小离，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那个偶尔会傲娇，对别的小妖精超凶，对自己超温柔的小离呀。
阮黎一想起他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只是，小离你在哪呀？
阮黎恍惚了一下，好像在巷子口看到了陆离一闪而过的身影。
阮黎眨眨眼睛，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这么晚了，小离应该乖乖在家睡觉才是啊。
眼下这种场景，是不能让小离来的，她不想让小离受到伤害。
哪怕是一分都不行。
陆离看着小别墅里毫无光亮散发出来，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没有人回应。
给阮黎发消息她也没有回，陆离的眉头皱得越紧了。
他想起刚刚在路口不经意地一瞥，似乎是阮黎的包包……
陆离狠狠地将拳头砸在墙上，他眼底的暴戾像是铺天盖地般袭来，无法遮挡。
姐姐，等我。
一定要等我。
“一个杀人犯也好意思跟我们讲法律？”
阮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彰显着她的心情。
瘦高个笑得越发嚣张，“阮家二小姐阮黎，杀，人，犯！”说到最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
麻子脸他们有点懵，“大，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阮黎抬起头，眼眶通红一片，倔强、认真地一字一句说：“我不是！”
瘦高个猛地扇了阮黎一巴掌，声音在这个空旷的巷子里分外刺耳。
他好像在泄愤，用了十足的力，将阮黎扇坐到了地上。
阮黎只感觉脸庞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脑袋嗡嗡嗡的响着，一滴泪珠还悬挂在睫毛上。她看着远处的水洼，里面倒映出她的模样，
狼狈，丑陋。
亦如十年前一样。
瘦高个蹲下将阮黎的脸掰过来，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
“认不出来我了啊？黎明。”
阮黎的脸色惨白，看着瘦高个眼底的癫狂和病态。
不，应该是，段晓。
段晓回头看了一下麻子脸，“还得多谢你了，帮我找到她。”
麻子脸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老大，你不会是要来真的吧……”
段晓笑得阴沉，“我像一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拼命地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要她死。”
“不然，你以为我会陪你玩这种，欺负小女生的小把戏？”
麻子脸微微退了几步，却被他身后的众人挡住去路。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麻子脸皱着眉问，语气也不免急促了些。
“至于怎么感谢你嘛。”段晓站起来，一句话就判定了麻子脸的命运。
“就让你先她一步去死好了。”他皮笑肉不笑，在麻子脸看来让人头皮发麻。
“你，你就不怕坐牢吗！”麻子脸被捂着嘴拖走的最后一刻拼尽全力地喊出这句话。
段晓低声呢喃着，“只要能让她死，坐牢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转身看向她，眼底一片阴霾。
阮黎亲眼看着麻子脸是怎么被一群人，硬生生地打成肉泥。
“当初你们阮家仗着势力压人，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今天我就要让你明晃晃地死在这个破巷子里，怎么样，满意吗？”
可她猩红着眼眶看着居高临下的他，一字一句地吐出令他抓狂的话：“是他该死。”
“我当初就应该……”
阮黎发出一声闷哼，她被段晓一脚踢到墙壁上砸了下来。
她揉了揉胸口，继续笑着说：“一刀一刀地把他……”
段晓瘦得可怕的手指揪住阮黎的头发，像是要连根拔起一样。
阮黎冷眼看着他，粉唇似乎又要吐出一些刺激段晓的话。
段晓用力的捂住她的口鼻，“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他全身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阮黎也不挣扎，就这么带着怜悯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似笑非笑。
像是在说：啊，你多可怜啊，这样扭曲，堕落。
“当初为什么要杀了段蕴！”他的手渐渐松了开。
阮黎捂着脖子剧烈地咳着，像是要把血咳出来，她的脸庞爬上艳丽的薄红。
“他该死，所以我就杀了他。”阮黎依旧笑得没心没肺，软软糯糯的声音说出极其残忍的话。
可看着段晓那张脸与段蕴相似极了，阮黎一阵阵地犯恶心，她强逼着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憋回去。
“黎明，他是我爸啊！我求求你，你不要这么残忍了好不好！”段晓抱头痛哭了起来。
阮黎愣了愣，随后又笑得嚣张。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软弱了，来，杀了我啊！”她挑衅似的对着段晓说，笑得极其猖狂。昔日那张白嫩的，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假面彻底撕破，露出内里的腐烂黑暗。
阮黎有些唾弃自己，她还是那么恶心啊。
段晓像是彻底奔溃，瞪着眼使劲掐着阮黎的颈脖。
阮黎看向天，上面高高悬挂着的月亮愈发深远，她眼里一片迷茫，死，不是一直都是她想要的吗？
她愧对段晓，却又恨着段晓。
最大的错人，一直都是她啊。
眼前的一片渐渐模糊，段晓看着阮黎的瞳孔慢慢地失焦……
耳边传来段晓的痛呼声，阮黎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洁白的白衬衫……
小离，是小她的小离。
阮黎愣愣地看着他，带着茫然和喜悦。
小离来了，这次小离来了。
陆离走向阮黎，轻轻地说：“姐姐，我来晚了。”
一句话，让阮黎溃不成军，心里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她躲在他的怀抱里泣不成声。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我来晚了……”
已经把麻子脸收拾好的弟兄们看见倒在一旁的大哥，还有突然出现的少年，不明情况。
扶起段晓之后，段晓盯着陆离和阮黎，似乎要在他们身上烧出个窟窿来。
“陆离……”
段晓闭了闭眼，随后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般，“把他们俩一块解决了。”
陆离安抚好阮黎，迎上这二十几人。（贴心提示：先前追阮黎的十几个人，在她家守着的十几个人，加起来二十几个人。）
风吹过，衬得这夜色更加无边。
阮黎紧张地看着陆离，一开始还好，但面对二十几个人，他渐渐有点不足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对，手机，她还带着手机。
旁边冷眼看着的段晓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一把把她扯过来。
“想报警？等你们死了再说吧！”段晓威胁的话围绕在耳边，阮黎看着陆离已经负伤，急得眼泪直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
陆离一脚踹开挡在他身前的人。
“放开黎明。”他的嘴角带着丝丝寒意。
阮黎被段晓手中的匕首架住颈脖，雪白锋利的刀刃割破她娇嫩的肌肤，带下一串艳红刺眼的血珠，滴落在如玉的锁骨上。
“行。”段晓的声音凉凉的，“你，趴在那，让我那帮兄弟揍你，什么时候我心情舒服了。”
他看向阮黎笑着说：“什么时候就考虑放了她。”
“你同意吗，陆离。”段晓嘴角的弧度越扩越大。
陆离看向昔日的玩伴，看向眼带抗拒的阮黎。
“你不要伤她。”
二十几个人，他愣是没发出一点痛呼。
阮黎哭喊着求段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好不好，你别打他了，别打了……”
她又喊陆离，“小离，你起来啊！”
“他会死的，求求你们了……”
阮黎哭到声音沙哑他们也没有停下对陆离的拳脚相向，她往段晓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段晓吃痛，松开了阮黎。
她冲上去抱住陆离，努力用自己的后背为陆离挡住即将落下的铁棍。
他却一下子将她护到身下，挡住铁棍，发出一声闷哼，苍白着脸，嘴角渐渐溢出鲜血。
从前那个小小的，比她不知道矮多少的小男孩，也依旧要挡在她身前要保护她的小男孩。
她的小离啊。
无奈又宠溺地叫她姐姐的小离啊。
现在也在保护她呢。
拼尽全力地在保护她。
阮黎依稀看见警车来了，那些人都被带走了。
她有些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
只是恍惚间。
阮黎看见陆离强撑着站起来。
他用指尖抹去嘴角的一丝血色，苍白着脸笑了笑。
整整脏乱的白衬衫，伸出他的手。
满是血污，茧子，冻疮的手，向她伸来。
月色照到他的身上，他的好看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的影子，他笑着说：
“无论你今晚经历了什么。”
“天黑了，我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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