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走近翡翠宫，门外守着的宫女向他行礼。
“参见王上。”
风华挥挥手示意平身，问道：“萱儿怎么样了？”
几个小宫女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道：“回王上，公主殿下还在发烧，不肯吃药。”
风华颔首表示明白，便进了殿中。
楚伶侧卧在床上，胃部灼热地痛，神志也是迷迷糊糊，将睡不睡。
风华进门看见楚伶蜷缩着的身子，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揪了一下。
楚伶听见有人进门，努力睁眼，看到风华的时候眼底划过一丝畏惧，又很快消失不见。
“陛下怎么来了？”楚伶垂下眼帘，平静地问。
风华顿了一下，刚刚那一丝畏惧，他看得清楚，只是没想到，这孩子开口就是陛下。
风华笑着走到床边坐下，道：“当然是来看你了，萱儿，疼吗？”
楚伶缩了缩瞳孔，轻笑道：“陛下慎言，罪臣惶恐。”
风华狠狠地被“罪臣”二字扎了一下。
面上笑容不减，风华依然温和道：“恨父王吗？”
“陛下说笑，罪臣怎敢。”楚伶不想看他，一翻身压到了伤口，疼得脸色一白。
风华眼疾手快地把她扳过来，扶着她道：“你是孤的女儿，犯错了，该罚，但不代表孤不疼你了。来，先起来把药喝了。”
楚伶愣了愣，闻言却是一笑，怪不得今天如此反常，这男人还是想让她活着，折磨她，利用她。
“呵呵……陛下请回罢，罪臣无能，受不起陛下的关心。”楚伶胸腔里填满了苦涩，果然啊，自古无情帝王家，她凭什么奢望他的爱。
风华仍然没有生气，他小心翼翼地把楚伶的上身抱起，端过药碗放在楚伶嘴边。
“不喝药不是乖孩子哦。”
楚伶猛地推翻面前的药碗，冲着风华怒吼：“你走，你走啊！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折磨我？为什么要这样？能不能给个痛快？！”
楚伶蜷缩着，崩溃大哭。
风华的眸子危险地眯了眯，看着怀里瘦小的人儿。楚伶的肩膀不可抑制地颤抖，风华第一次发现自己折磨了十七年的这个女儿，竟会如此脆弱，如此单薄。
“萱儿，孤怎么会舍得亲生女儿死呢？药洒了再熬一碗就是，哭什么啊？”风华挥手吩咐宫人再去准备药，自己轻轻地把楚伶放回床上，嘱咐道：“不想喝就先休息一会，药好了再喝，行吗？”
楚伶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不看他，只轻轻道：“你走罢。”
风华深深地看了楚伶一眼，终究是转身走了。
凭什么，他要这么对她。她的母妃没有欠他什么，她也没有，她是他的孩子啊，他为什么一定要看她不得好过……
胃部抽痛，罂粟丹被他夺去了，她心里明白，没有罂粟丹，她撑不过今晚。
也罢，死了算了，这世上，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母妃，女儿来陪你了……
夜，很深了。风华依然没有休息，案上有一幅画，画上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美人。红衣似火，面容凄美。
王后缓步走到风华身后，为他揉捏肩膀。看着那画上美人道：“诗儿姐姐确实美啊，真不负九州第一美人的称号。”
风华应道：“是啊，如果她知道她的女儿遭了这么多罪，一定会恨死孤的罢。”
王后的手停了下来，道：“王上，萱儿毕竟是您的女儿，为什么要那么待她？那孩子，过得多苦啊……”
风华闭了闭眼，叹道：“孤……不知道。孤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以前，孤恨她，是因为诗儿不爱孤。如今，孤想对她好，她却不信了……”
王后抓住风华的手，美目灼灼地看他，道：“王上，去看看萱儿。这么晚了，她也许还睡不着。”
“好。”
风华带着王后走到翡翠宫门前，忽然见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地跑出来，险些撞上他们。那宫女一抬头对上风华冷冷的眸子，吓得扑通跪下，不敢出声。
“冒冒失失成何体统？什么事这么慌张？”风华俯视着地上的宫女，帝王的威严展露无遗。
没承想那宫女眼圈一红，哇的哭出声来：“王上恕罪！求王上救救公主吧！”
哭罢便在风华脚边咚咚地磕头，哪怕是吓得浑身发抖，也不肯离开。
“萱儿……萱儿怎么了？你说清楚！”风华把人从地上拎起来质问，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急得手都在抖。
小宫女吓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怯生生道：“公主……不肯喝药，已经泼了七八碗了……王上，王上！”
风华话都没听完就丢下人闯进宫里，留下王后把人扶起来安慰好，才赶紧去追。
风华走到门前时，清晰的碎裂声传来，格外刺耳，然后便是宫人们的叫声、劝解声……
风华砰地踢开门，脸色黑得吓人。屋里的侍女跪了一地，都低着头不敢看他。
风华挥挥手把宫人都摒退，冷着脸走到床边，深吸了口气，压抑着怒火问：“为什么不喝药？不想活了吗？！”
楚伶勾了勾唇角，看着他认真道：“对啊，我不想活了。”
风华本来被强制压下去的怒火，此刻被拱得一发不可收拾，他伸手把楚伶从床上拖下来扔在地上，床前没来得及收拾的满地碎瓷片狠狠扎进膝盖和小腿，疼得楚伶身子一歪。
气红了眼的风华已经失去理智，哪里管的着楚伶跪没跪直，顺手抄起桌子上的镇纸狠狠朝楚伶背后砸去。
楚伶的伤哪里经得住狠打，不过砸了两下就摔倒在地，镇纸毫无章法地落下，痛，全身都在痛，她都不知道镇纸落在了哪。
王后闯进屋子时，眼看着满屋血腥，宫人们吓得大气不敢出，看见王后来了急忙求助。
“风华！住手！”王后一个箭步上前，夺过镇纸摔在地上，用尽全力把风华扯开。
“你要打死她吗？啊？她快死了你知不知道？！那是你的亲女儿亲女儿！风华，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算什么？！”王后气得双眼发红，骂完胸脯还是一颤一颤的，仿佛恨不得上去给他俩耳刮子。
风华愣了愣，终于冷静下来，他怔怔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楚伶，大片大片的红，背后，膝下，白衣上随处可见的血……
风华抖着手，想去抱楚伶，却几次使不上力气。最后还是王后把他推开，吩咐下人准备热水，传太医。
彼时的楚伶，安静地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太医来的时候，楚伶几乎是有一口气没一口气了。
太医上前把了脉，摇了摇头，对着风华扑通跪下，道：“王上，恕微臣不才，公主……微臣救不回来了。”
“你……你说什么？不，不可能！萱儿怎么会……”风华根本没心思搭理太医，他跌跌撞撞地扑到床前，一遍一遍抚摸着楚伶没有血色的脸。小脸冰凉，已经没有了生气。
王后不忍再看，只好扶起太医，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太医眼看着床上的孩子，叹道：“回王后娘娘，微臣这里还有一粒续命丹，可以吊着公主一口气。而和阎王爷抢人，微臣做不到，但是鬼峰上住着的传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鬼医，或许可以做到。”
“你说，只要找到鬼医，萱儿就有救，对吗？对吗？”风华闻言急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太医，眼中的光芒是那么明亮。
太医不敢看风华闪光的眸子，低下头道：“王上，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风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一双手怔怔地收回，然后毫无征兆地踉跄了一下。
“王上！”王后拉住他，坚定道：“王上，不管怎样，只要有希望，还是要试试。”
“对……对，萱儿是孤的女儿，是诗儿的女儿，她不能死，不能……孤要去找鬼医！”风华一下子活了一般，冲出门去。
王后叹了口气，接过太医手里的续命丹，盈盈一拜：“华大人，谢谢您。”
王后知道，她手里的续命丹，是太医一生心血。不管怎么说，他救了楚伶一命。
太医赶紧跳开：“王后娘娘折煞老臣了，使不得使不得！”
说罢笑道：“臣是随着诗公主嫁来的，小公主的命，臣只要能救，就一定会救。”
楚伶吃下了那颗续命丹，太医说楚伶的命可以吊十天，十天之后如果没有救回来，便药石无灵。
太医还对王后说，楚伶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王后甚至无法相信，这个十七岁的孩子，是怎么带着一身伤病，活到今天。
像遍体鳞伤的小兽，拼命地竖起尖刺，艰难多疑地活着。用尽全力保护自己，却依然被残忍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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