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近半月的跋涉,清国大军顺利抵达了碧亭关,扎营驻军,按照约定,于三日后开战。
楚伶立在高处,放眼遥望,是夜国的疆土,夜国物资丰饶,气候宜人,漫山遍野的彼岸花,美而妖冶。
母妃,当年那一战,是否也如今天一样?您必是没有看见罢。他说,很美呢。您当年嫁与他时,必定是不会相信,彼岸花啊,象征着不死的爱情。
多希望是不死的爱情啊!母妃,女儿放下这家国天下,就去找您。答应女儿,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我们平平淡淡,我不愿喊您一声母妃,只愿有一句娘亲,此生足矣。
“都安排好了?”殷紫夕走过来,与她并肩,也看向远方。
楚伶回过神,打了个响指,一只红色的鸟儿落在楚伶指尖。红鸟遍体血红,惟一双腿是闪着金色的光芒。
楚伶把一截树枝一样的东西放进红鸟口中,拍拍它的脑袋,道:“阿炎,去找夜秋灵吧。”说罢向空中一甩,阿炎展翅飞走,隐入了彼岸花丛。
“夜国什么时候攻城?”殷紫夕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仿佛在讨论今晚吃什么。
“明日。”楚伶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在我们之前。”
夜幕的掩护下,千军万马悄然行进,马蹄踏过漫山遍野的彼岸花,秋夜的凉风哀鸣,似在控诉,在悲惋。
那是一场壮烈的战争,直到千百年以后也无法被遗忘的战争。战争之惨烈,胜过凌清之战。
“肖将军,我们这般趁夜偷袭,不道德吧?”
肖泽闻声狠狠瞪了说话的人一眼,恨声道:“清国比我夜国强盛多少,还用我说吗?打不赢,国就亡了!你们都想当亡国奴?!”
夜色之中无人出声。是啊,那是亡国的代价。卑鄙一些,又如何?他们不过是不想国破,更不愿家亡。
肖泽轻叹一声,将声音压得更低,道:“你们记得,不管是输是赢,我们身后是国,是家。不死不休,拼上性命,也无怨无悔。”
“是,将军。”
楚伶伸手,阿炎优雅地将脚爪搭上她白玉般的指尖,张口让一节枝杈滚到楚伶手心。
“辛苦了。”楚伶笑眯眯地抚了抚阿炎的小脑袋,道:“秋冥说族里有事,需要离开,你随他去吧。”
阿炎欢快地长啸一声,扑腾着翅膀飞走了。楚伶点亮油灯,将那枝杈轻轻一扭,拔开,一个纸卷啪嗒掉在桌上。
楚伶拾起纸卷,轻轻展开。这种传信纸很薄,展开后竟是不小的一张。楚伶将信纸放在油灯的火焰上方,小心炙烤。
很快,信纸上浮现出字迹。楚伶挑了挑眉,她没想到,字迹还不少。
黑色中微微透着金光的字,温润又不失庄严。字字泣血,决绝之意逼人心惊。
“夜国危在旦夕,贵国应该明白,一个公主而已,可舍可弃。贵国失策了,一个公主的命,不足以威胁夜国君王的江山社稷……”
楚伶皱眉。夜国君王夜秋灵,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夜千金那边,她自会安排,模仿字迹这种事,她完全可以胜任。这时候他不应该再嘱咐嘱咐她保护好女儿么?
“怪人。”楚伶咕哝了一声,抬手将信纸烧成了灰。
“怎么了?”殷紫夕走进主帐,听见了那句呢喃。
楚伶简略地说明了情况,殷紫夕听罢也皱起了眉,想了一会得不出什么结论,只好道:“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明天要开战了。不管怎样,夜国必亡。”
“嗯。”楚伶应下,她本来也不准备追究,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像殷紫夕说的,夜国必亡。
等到天边翻起霞光,金戈铁马将踏平夜国疆土。
深夜,本是万籁俱寂之时。忽然间一声响亮的“杀”,划破了夜幕掩护下的安宁。
千骑卷平冈。
马蹄之下毫不怜香惜玉,漫山遍野的彼岸花翻腾着诡异的红浪,朝着清国大军驻扎之地汹涌行进。
城门之上,一袭红衣的楚伶冷冷地望着万千兵马,心下狠狠一沉。
怪不得,夜秋灵的回书决绝而狠厉,对女儿的生死安危不闻不问。
“夜秋灵啊夜秋灵,本将真是看错了你。”楚伶低低地冷笑一声,拎起脚边的重锤,发狠地砸响城门上的晨钟。
震耳欲聋的钟声响起,彻底击碎了黑暗。
“清军将士听令!敌军来犯,迎战,杀!”
“杀——”
刀光剑影,血色翻飞。刹那间,城门之下已经是一片人间炼狱。
楚伶和殷紫夕并肩站在城墙上,眼看着下方的厮杀,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他们也无话可说。
夜军来势汹汹,不死不休。本来毫无悬念的战争,清军却伤亡惨重,生生苦战了半月之余才堪堪将这边疆之城攻下。
攻下边城后,清军冲出了碧亭关这个险要的关隘,在城中休整。
这时候,楚伶才深刻地明白,夜国民众到底有多抵触他们。
楚伶和殷紫夕出面,挨家挨户地处理百姓矛盾,不杀,不逼,却无人理解。明明郎才女貌的一对,走在街上天天被骂成活阎罗。
营地牢房。
楚伶一身红衣撞入肖泽的眼睛,肖泽微微抬了抬头,看着面前美丽的小脸,看了半晌低声咕哝了一句:“蛇蝎美人。”
楚伶眼角抽了一下,真以为她听不到吗?!
“你说谁蛇蝎?”楚伶上前揪起肖泽的衣领,肖泽没防备被她拽起来,扯得锁链哐啷直响。
“说的就是你!一言不合就动粗,怪不得是个习武的,这么粗暴嫁都嫁不出去!”肖泽理直气壮地和楚伶对视,狠狠挣扎了一会,发现居然在个小丫头片子手里动弹不得。
“呵呵呵,敬你是条汉子你就是了?原本看在你忠贞卫国的份上不忍杀你,没想到却只是个会耍嘴皮子的孬种。”楚伶轻蔑地把人丢回地上,顺便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你!我怎么就只会耍嘴皮子了?!我可是夜国的大将军,怎么能和那些绣花枕头相提并论?!”肖泽的怒火成功被楚伶激发,恨不得跳起来撕了她。
楚伶看也不看直接一巴掌把他扇回地上,蹲下来与他平视,笑眯眯道:“兄弟,说话前记得先过过脑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肖泽警惕地往后靠了靠:“谁啊?女将军?”
楚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不不,我身份很多,但你只需要知道我的名字,记住,我叫楚伶。”
肖泽倒抽了一口凉气:“风雨楼花魁?这年头妓……不,青楼女子也上战场杀敌了?清国不会是没人了吧?”
楚伶闭了闭眼,狠狠一巴掌拍了下去。
这登徒子,脑子还停留在一年前吗?!
“将……将军,楚伶是赤冥阁阁主……”关在隔壁的副将弱弱地说了一句。
“还是清国近几年呼声很高的女将军……”
“我听说楚伶只是个化名,这位莫不是清国的公主殿下?”
“将军啊,清国的芷萱公主……已经大婚了,驸马是清国的殷小将军……”
肖泽听着猪队友们补刀,心在滴血。
他就是个武夫啊武夫!哪有空去了解这些乱七八糟的!这下可好,自个还在人家手里呢,还说人家公主嫁不出去……找死吗?
楚伶揉了揉眉心,深感与四肢发达智商低下的人讲话真累人。
“本将来就问你一件事,城中百姓矛盾突出,你是很得民心的将军,你出面可以安抚好民众。去不去?”楚伶起身,俯视着肖泽。
“想都别想。”肖泽眸色一冷,果断拒绝。
“呵。”楚伶冷笑一声:“真是不知道夜秋灵那个昏君怎么把全国上下都迷得神神叨叨的,一个一个对他忠贞不渝。”
“你!我警告你!不许说王上坏话!”肖泽顿时被气得站了起来。
楚伶抬头看了一眼肖泽,冷冷道:“自古无情帝王家,九州之内现在还活着的君王,没一个好东西。”
肖泽惊了:“你是清国的公主啊!怎么能说这种话?”
“呵,我宁愿自己不是个公主,至少不要是风华的公主!”楚伶的声音冷得可怕,很难想象一个公主能对自己的父王有如此深的恨意。
肖泽的眸子深了深,他突然发现,这个娇小绝美的公主,没他想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