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赤冥阁

楚伶坐在窗前，望着那个策马远去的白衣少年，久久不语。

“姑娘既然知道灵儿此人，还烦请姑娘保护好她。”

“你喜欢她？”楚伶揶揄一笑：“既然喜欢，何不将她赎出去呢？风雨楼里的姑娘可是个个忠心不二。”

出乎她意料的是，对面一直云淡风轻的殷紫夕却没有反驳，他非常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爱她。”

“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下请求姑娘，一定要保护好她。”

楚伶被他的郑重惊到了，她慢慢地坐直身子，张了张口，最后却只是轻声问了一句：“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护她周全？”

殷紫夕看了看楚伶，复又笑了起来：“在下既能查到这风雨楼背后的主使，便能查到楚伶姑娘的赤冥阁。”

楚伶的眼神瞬间冷厉，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殷紫夕喉前便多了三根银针。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还知道多少？！”

殷紫夕丝毫不慌，看也没看那三根致命的银针，仍是笑道：“姑娘不必紧张，查风雨楼是为了找到姑娘，查赤冥阁是为了确保姑娘有护灵儿的能力，其余在下一概不知。”

楚伶眼睛微眯，冷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不怕我杀了你？！”

殷紫夕嗤笑一声，懒懒道：“想必姑娘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下并不敢保证帮在下查东西的人里有多少亡命之徒。”

“你！”楚伶的银针又向前了一寸，几乎刺进了皮肤。她狠狠地瞪着面前笑得人畜无害的伪君子，到底恨恨地放下了银针。

今晚，她已经第二次被人威胁了。自从她入江湖的那天，从没有被人这么轻而易举地威胁过。

楚伶慢慢坐回座位，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酒，方才平静下来。

“让我办事，可以。”她抬头看着殷紫夕冷笑：“公子准备用什么报答楚伶呢？”

“姑娘是个明白人。既然有求于姑娘，那么这个报酬，还是姑娘自己提吧。”

楚伶“啪”一声把酒杯砸在桌子上，道：“好，公子也算是个讲道理的主儿。那楚伶的要求不高，这个人情，算公子欠楚伶的，今后楚伶有什么需要公子的，还望公子及时还。怎样？公子觉得这个报酬，过分么？”

殷紫夕微微一笑，拱手道：“替姑娘办事，是在下的荣幸。”

楚伶叹了口气，想想昨夜的谈判，自己有多久都没那样失态过了？似乎从殷紫夕问自己发色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进了他的圈套。发色的事，本是楚伶的禁忌，红发本就罕见，极易暴露身份。可是不知为何，自己在他面前，就不可避免地心慌意乱。

“迟年。”

应声飞来一个黑影，单膝跪地，毕恭毕敬道：“主子，属下在。”

“去查灵儿的身世，放手去查，越详细越好。”楚伶背对着黑影坐着，红色的背影笼罩在晨曦之下，朦胧而美。

“得令。”说罢便消失不见。

楚伶起身，走出了厢房。

厢房内的桌子上，一只精致的瓷碗里用清水饲养着一朵怒放的彼岸花。晨曦透过窗户落进瓷碗里，和那朵彼岸花交相辉映，映得那碗里的清水越发地像一碗鲜血。

承武侯府。

“侯爷，今早随少爷回来的影卫里，少了两人。”

承武侯现在非常生气。

他的好儿子，瞒着自己跑了一天，在青楼里混迹一夜，更重要的是，自己手下那帮窝囊废，去了十个人居然也没把那孽子拦回来！

“啪！”殷储生生捏碎了手里的茶杯，怒吼道：“让那孽子滚过来！”

没多久，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殷紫夕走到殷储面前，利落地跪下：“父亲。”

“你还当有我这个父亲？嗯？”殷储火冒三丈：“那两个影卫呢？是不是你杀人灭口了？”

殷紫夕低下头，轻声道：“孩儿不知……呃……”

话还没说完，殷紫夕便被殷储一巴掌扇倒在地。

殷储还欲再打，忽然一个影卫来报：“报告主子，那二人找到了，被人发现时在风雨楼的厢房里，衣不蔽体……”

殷储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直接气得掀了桌子：“放肆！都反了天了！让那两人给我过来！”骂完还不解气，踹了殷紫夕一脚：“把这逆子扔到柴房去面壁思过！”

楚伶趁着夜色回到赤冥阁，一直守在楚伶房外的迟年听到动静，试探着问了一声：“主子？”

“迟年。”

迟年放下心，问：“主子用饭了吗？”

“白粥就好，辛苦你了。”

“主子哪里的话，属下这就去准备。”说罢便隐入黑暗。

楚伶靠在墙上，听着迟年远去，才慢慢滑坐在地。腹部的绞痛越来越强烈，眼前阵阵发黑，明明药就在面前的桌子上，近在咫尺，她却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胃疾，有多久没有发作过了？这么多年，她一直谨记着他当初的嘱咐，她曾发过誓，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他担心的……

楚伶没有力气动，痛得神志不清，迷糊中似乎有人敲门，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最脆弱的模样，可是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迟年敲了半天们，却无人回应，他试着喊了一声“主子”，忽然听到重物落地的响声。

“主子？主子！”迟年心一横，直接闯了进去。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看到的会是那样一个楚伶。

迟年放下手里的粥碗，俯身把蜷缩在地上的楚伶扶起来，焦急地问：“主子？您怎么了？是受伤了吗？伤到哪了？主子！主子！楚伶！”

楚伶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几乎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迟年咬咬牙，弯腰把楚伶抱了起来，想把她放在床上，却没想到楚伶突然睁开眼睛，艰难地道：“谁……让你进……来的……放……开……”

迟年硬着头皮抗拒了楚伶的命令，把人放到床上，跪到床边：“对不起了，主子。属下能为您做些什么？”

楚伶死死地摁着腹部，再度神志不清。只是气若游丝般地呢喃道：“药……”

迟年慌忙去找药，在楚伶原来躺着的墙边，有一只瓷瓶，里面是血红色的药珠，他赶紧把瓷瓶拿给楚伶看：“是这个吗主子？”

楚伶颤抖着手，接过瓷瓶往嘴里倒，尽管好几次都没有倒进去，但还是固执地不肯别人帮忙。迟年突然想到，进门前的那重物落地的声音，应该是倔强的她去够药瓶时弄出来的。

到底是怎样的过往，让她这样坚强，不肯相信身边的任何人，宁愿什么都自己扛。

楚伶服下药后逐渐平复下来，迟年端来粥喂她喝，她迟疑了一下，但终究没有拒绝。

“迟年。”楚伶仰面躺在床上，转过头看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在乎我？”

迟年把一勺吹凉的粥送到楚伶嘴边，若无其事地道：“您是属下的主子，保护您难道不是属下的职责么？”

“你明明知道，从师父走后，就没人愿意接近我了。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抗拒我的命令，不怕我罚你么？”

迟年僵了僵，继续保持着喂粥的姿势，难看地笑了笑：“等主子好了，属下自己去领罚，不劳主子费心。”

楚伶又转过头去，望着房梁：“你知道吗？你是我这辈子，第二个喂我粥的人。第一个人，我发誓要等他来娶。你呢？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拿什么报答你呢……”

迟年放下空碗，拉过被衾给楚伶盖好，轻声道：“属下自认配不上主子，如果主子愿意，属下这一辈子就是主子的人，对主子绝无二心。”

楚伶闻言，怔怔地看着迟年的眼睛，半晌才点点头，有些哽咽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