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凌国亡国之后,国土归给清国和夜国,清夜七三分成。在属于清国的大半凌国故土上,有一处有名的青楼,名唤风雨楼。因为地处京都,战乱之中屡次被毁,但这处青楼竟以不为人知的强大底蕴迅速重建,战争结束前夕,风雨楼就已经歌舞升平。
对于风雨楼的重建,有人说,毕竟延续了一百多年,有点底子不稀奇。有人却说一座青楼能有什么底蕴,指不定是哪个高官权贵看中这楼里的姑娘,背地里援助哩!
但不管它是怎么重建起来的,现在的风雨楼,真真切切是名震四海。不仅仅因为青楼女子个个倾国倾城,还因为风雨楼有个传统:卖艺不卖身。
这里女子的贞烈令世人敬佩,赎了身的姑娘忠贞不二,未赎身的姑娘若被强占,即刻坠楼自杀。达官显贵们爱这的姑娘,不仅爱颜,更爱那份贞烈。
殷紫夕翻身下马,仰头看了看牌匾,“风雨楼”三个大字格外刺眼。
一只脚刚踏进门槛,阴阳怪气的女声就响了起来。
“哎呦,这不是小承武侯吗?今儿是什么风,把您这贵客给吹来了?”
殷紫夕抬头,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由众姑娘簇拥着,从二楼走下来。
殷紫夕清雅一笑:“孟娘姐姐果然姿色出众,举国闻名。”
孟娘开怀一笑:“公子真会说话,我不过是一个青楼妈妈,想来公子远道而来,并非是来恭维我的。”
殷紫夕笑道:“孟娘好眼力。在下听说贵楼花魁楚伶姑娘国色天香,特来一睹芳容。”
“想不到以清雅闻名的承武侯公子,也恋我们楚伶的美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殷紫夕从始到终从容淡定,眯着眼轻笑,让孟娘不得不佩服。
“公子真是来对了时候,我们楚伶一月之中只有月中三天接客,一天一客。接客前有一采花会,楚伶姑娘蒙眼穿梭于花丛,哪位客人抓到楚伶,楚伶就归谁。若是一个时辰之内无人抓到,楚伶此晚拒不接客。公子明白么?”
“这规矩甚是著名,在下明白。”
“自楚伶姑娘来风雨楼一年有余,甚少有人抓得到。”
“在下了解,还敢问孟娘,采花会何时开始?”
孟娘见殷紫夕并无打道回府之意,便嫣然一笑,让开道路:“是我眼拙。采花会半个时辰后开始,公子先歇歇脚,风雨楼定用最好的酒招待公子……”
殷紫夕入了一处厢房,要了一壶酒细细品酌,待将小厮们都遣走后,便放下酒杯,指尖银光一闪,两名黑影便跪落在地。
殷紫夕不看他们,仍举了酒杯喝了一口,才开口道:“跟了我一路了,真以为我不知道?”
两个黑影低头道:“属下不敢。”
“父亲怎么知道的?”
两个黑影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答。
“不说?”殷紫夕轻轻一笑,放下酒杯,抛出一把匕首:“不说话要舌头有什么用,割了吧。”
两个黑影吓得连连磕头:“小主子饶命,我们说,我们说……”
在两个黑影你一句我一句的叙述中,紫夕知道父亲是看到了他手下影卫递给他的密信,密信上是他派人查的楚伶相关资料。他的老父亲又惊又怒,说他败坏承武侯一世清名,便派了影卫去截他,可惜影卫们纵使身手不凡也没能把武功卓越的小公子给截回来,反而落入小公子手里。
紫夕听完,慢慢喝完杯里的酒,抬手将两枚银针没入两个黑影肩头,两人连呼声都没发出就失去了意识。
处理完两个人以后,有人来叩门,说是采花会即将开始。
紫夕扬声应下,才走到窗前,状似无意道:“不想落得如此下场的,就给本公子滚。”
步入大堂,满堂鲜花,花田中央的台子上,一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引绸起舞,那条红绸灵动仿若活物,那身红衣迷倒万人。殷紫夕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曾经见过她,在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
正想着,红衣女子舞毕,轻笑着说:“小女楚伶,见过各位客官。”
一句话,宛如天籁。
现场一片叫好声,楚伶又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楚伶便不多言,现在,采花会正式开始!”
说罢楚伶将那条红绸系于眼上,纵身跃入花海。
茫茫花海,寻绝世美人。
满堂公子,老的小的,都一拥而上,在花丛中刨找。
殷紫夕嗤笑一声,并不动身,只在小桌旁坐下,要了清酒细酌。
“公子怎的不去寻美人?”倒酒的小厮甚是好奇。
“不急。”殷紫夕依然没动,眼睛却盯着花丛,看满堂老小睁着铜铃眼,也抓不到蒙眼的美人楚伶。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孟娘喊还有一刻钟时,依然没人找到。殷紫夕终于喝完酒,酒杯往桌上一放,人已没了影子。
小厮惊愕地看着那道白影翩然而去,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秒,全场惊呼。那道白影不过刚进了花丛,眨眼间就抱了红衣女子跳了出来。
殷紫夕把楚伶揽在怀里,解下她蒙眼的红绸,楚伶灵动的大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今晚楚伶有主了,对不起各位了!”殷紫夕横抱起怀中佳人,在众人惊愕又愤恨的目光中进了为楚伶特意准备的厢房。
甫一入屋,楚伶就跳了下来,用那条蒙眼的红绸将及腰长发束起,那头长发竟然散发着微微的金色。
殷紫夕靠在门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女束发。楚伶显然也知道他不是来消遣的,便一边束发一边俏皮地笑道:“公子来可有什么事同楚伶说?”
殷紫夕抱着双臂,若有所思道:“姑娘的长发,原先不是这颜色吧?”
楚伶束好发,听到此话僵了一下,笑道:“公子说笑,我两人第一次见面,何以质疑楚伶的发色?”
殷紫夕皱了皱眉,道:“我也不知,就是有一种感觉,姑娘本不应是金发……”
楚伶听完却没有再反驳,她沉吟了一下,道:“公子慧眼。楚伶这一身红色,金发自然是不配的。不瞒公子说,楚伶的发,原是红色。后来染作金色罢了,公子不喜么?”
听到楚伶说她原是红发时,殷紫夕竟是松了口气。随即笑道:“姑娘说笑了,这么美的美人,哪有不爱之理。”
楚伶也笑了:“久闻承武侯公子清雅如谪仙,想必此来,不是因楚伶之美而来吧?”
“久闻楚伶姑娘身处青楼,却掌控半个江湖,每一月的采花会,其实是姑娘给来求情的江湖人士的机会。楚伶姑娘不仅是风雨楼的花魁,更是这风雨楼背后神秘的楼主罢……从未有人敢欺侮风雨楼的姑娘,也应是姑娘的功劳吧……”
楚伶面色一冷,打断了殷紫夕的话:“我不管你怎么查到这些的,但是,查到这些东西,你一定费了不少力气吧?你就不怕死吗?”
殷紫夕微微一笑:“亡命之徒,不足为惧。”
“好一个亡命之徒!说吧,你来什么目的?”楚伶冷笑道。
殷紫夕直接坐了下来:“姑娘不必惊慌,我既是有求于人,又怎会威胁姑娘的安全。姑娘知道风雨楼里,战争期间送来一个名为灵儿的姑娘么?”
楚伶镇静下来,想了一下,道:“似乎是有这么一个小姑娘,送来时说是战俘,多是凌国人,才13岁。我看她像是贵族千金,相貌秀丽,但年龄尚小,便让孟娘安排去打杂了,想着长大些再接客……”
那是战火纷飞、人心欲碎的日子。
那个小姑娘被送来时不哭不闹,眸色暗淡。问她家在哪,她说毁了;问她是否有家人,她说死光了;问她叫什么,她久久沉默,最后看向凌国故土,轻声道:“国毁了,我与这国同名吧。”
楚伶怜她身世悲哀,便收下她,说亡国国名不吉,就叫灵儿吧,想必战争前,她也是个灵动的姑娘。
楚伶不知道战争带给她多少痛苦,但她说“国毁了,我与这国同名吧”时,楚伶知道,她是存了死心的。一个十三岁的凌国孤女,国破家亡,自己又身陷青楼。她说那句话时,定也想过自己的一生和这国一样也毁了吧。
其实战争中有很多这样的小姑娘流落青楼,但几乎没有第二个人能像她一样令人心疼。她身上那种天然的纯净和成长之后的漠然,令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