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已经迟到了,想着干脆晚了少那么一两节课没关系。
走到客厅发现桌上留了一张纸条,用屁股想都可以知道是赵女士留的,我爸才不会跟我这么叽歪。
“你又起晚了,自己去楼下吃早点吧,钱我回家的时候会帮你付,学校请了两节课的假,,我和你爸出国了,晚上回家打电话给我吧。爱你,赵。”
我把纸条揉成一团,丢进桌下的垃圾桶,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他俩有事没事在我爸休假的时候就会环球旅行一下,上次听他们说估计是要去中东还是哪,羡慕。
昨天不知道怎么到的床上,只知道半夜落枕,脖子疼得半死。
套上鞋子拿着钥匙开门,我仿佛听到了两重声音,以为是走廊的回音,走出去才发现对面的人也正好把门打开。
我:“...”
金硕珍:“...”
他一只手搭在门把,抬起另一只手看了一眼手里的腕表。
“你钟没问题。”
我说着,把门关上,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金硕珍的家,昨天吃饭的时候听说他把原先的布局全部翻新修了一边,我还没看清什么,就被金硕珍挡住了,他背了一个纯黑的书包,单肩背着,拿着钥匙走了出来。
不懂他要去干嘛,脚上踩着的nike是上次骆祯脚上那一双的同款不同色系,黑白混搭,黑色的倒勾特别显眼,休闲宽松的深灰束脚裤显得他腿更长了几分,看上去是随便穿的一件基础款t恤,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还有呼之欲出的锁骨让我下意识吞了一下口水。
我的目光过于炙热,导致金硕珍准备抬脚走的步子顿了下来。
他俯视看我,我心底有了个底,大概高了二十多厘米。
“你等下去哪?”
金硕珍去按电梯按钮,荧红色的光亮起,停在最顶层的电梯也开始往下移动。
“顺路的话送我一程行不?我不想走路去学校。”
金硕珍还是没有理我,我继续在他身边逼逼叨叨。
进电梯,出电梯,他先我一步走,我一个人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重新看着电梯门阖上,然后又被人按了按钮打开。
“别愣着,我送你去学校。”
金硕珍半夜落枕了,他很少喝酒,也不大会喝,但是他烟瘾挺重的。
庄朝成是很出色优秀的外交官,他们会认识是那次三级会议,他被派去和学长学姐一起作译,他负责的正好是庄朝成。
他的翻译滴水不漏,会议结束后庄朝成和他私下交流了一会儿,他才发现庄朝成的才学渊博,无论是多偏门的话题,庄朝成都能说上几句,谈谈自己的见解。
得知他是罗河市的人,庄朝成热情邀约去他家做客,正好金硕珍也要回罗河市暂住一个多月,便同意了,只不过巧合的是两家就是正对门。
他没想到会和庄轲柔一日见四面,也没想到校长嘴里的那个女孩是庄朝成的女儿,与他以为的有所出入。
约好了马教授九点半,结束之后他还可以去找骆安。
出门已经是八点半了,对面的人也正好出门。
庄轲柔完全没有迟到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和踩着老年健步鞋的校长一样。
她的脑门很饱满,几缕没梳好的碎发耷拉着,脖子有点红,看上去刚才用力的揉了,马尾翘得乱七八糟,昨晚压着白天也不捋顺。她不算很高,身材比例很好,让她看上去有一米七,也有可能是脚上那双有点增高的运动鞋辅助作用。
她是个很自来熟的人。
“你穿这身挺好看的,就是t恤领子大了一点,手上的表是卡西欧的吧,眼光很好哦,这款我当时求了我爸很久都没能买。”
她是个很多问的人。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那天凌晨四点不睡觉去干吗?你那天的睡衣什么牌子的?我感觉布料不错,有点种草了。而且你不知道你那天把我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巨可怕,我就以为差点要死在电梯里。”
“是感情问题?女朋友还是男朋友啊?还是大半夜在家憋着无聊出来找乐子?”
她是个很话多的人。
“你怎么会突然回来罗河?你现在读的大学不是应该上课了吗?同传人才不多,个个都是语言怪。骆老头说你很牛逼,他给我吹了不少你的彩虹屁。”
“对了,昨天听我爸说你要找马教授?你找马叔干嘛?学术讨论?毕竟你们学同传的得在各个领域都是半个专家。”
对于金硕珍来说,庄轲柔每说一段话,从电梯顶上就会有无数个字往下砸,砸在他的脚边,让狭小幽闭的电梯缺少氧气,让人无比窒息。
她很吵,很闹。
金硕珍蹙起眉头,在被闹得极度失去理智之后,他对这位像朵可爱的向日葵天天面对太阳的十六还是十七岁的花季少女,用了平生最严厉、最刻薄的话。
“庄先生给予你的教养是这样的吗。”
“一层到了,请乘客有序离开电梯。”
话落,金硕珍从电梯门反射出的影像看到,庄轲柔原本还想讲话的嘴半张着,表情有些木讷。
电梯门开了,他抬脚走出去,没有再看庄轲柔一眼。
可走出去,发现人没有跟上来,想到他刚才失礼的话,还有活蹦乱跳的小姑娘突然静下来,金硕珍停住了脚,有些烦躁的用左脚空踹了一下,转身去把电梯门重新按开。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放缓了语气,让里面的小姑娘出来,送她去学校。
结果再次映入眼帘的,是从黝黑的眼里无征兆穿过密而长的下睫,划过洁白水嫩的脸颊,落在一瞬而落的泪珠。
划过了亿万银河,悄无声息。
已经不是清晨了,上午的凉爽劲已经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逐渐闷热起来的气温。
楼外的老大爷老大妈们也结束送完孙子上午的采购,陆陆续续结伴而归。
金硕珍有些怔愣,他脑中想起上次亲戚家的孩子把可乐倒进他的电脑里,害他电脑报废,他好脾气的没有出声呵斥,倒是他爸妈当着他的面打了他一顿,赔了钱,那个男孩不大,小小一个,哭起来的杀伤力是他这辈子不想再体会的。
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有这么玻璃脆弱的一天,金硕珍傻了,我比他还傻。
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不可思议什么,不可思议我这种人会哭?没有教养的人会哭?不可思议鳄鱼会落泪?
我连眼泪都没顾,越过他离开电梯。
“轲轲!怎么还没去学校啊?”赵奶奶推着她的菜车走进来,见到我嗓门极大的和我打招呼。
失礼是会传染的,我只微微朝赵奶奶笑了一下,没往日那般熟络的聊一会儿天,往外走。
赵奶奶瞧了一眼金硕珍,总归吃的米比两个小屁孩多,顿悟怎么回事,有些不满的看着金硕珍。
“轲轲被你惹哭了吧?还不追上去,带人家去玩玩买买衣服什么的,女孩子就是要哄啊,我说你们这群小男生怎么回事,轲轲多好一姑娘都被你说哭了,你得多惹她生气。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金硕珍:...
我刚走出楼道没多少步,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书包,我扭头仰视看他,他提着我书包的样子实在是滑稽,让我直接联想到“提小鸡”这个词。
我面色很差,对于他最基本的一个微笑也不想施舍。
“对不起,请您放开,脏了您的手。”
金硕珍抿了抿嘴,提着我走到停车库,像是怕我跑走一样,单手拿车钥匙打开车锁,开门,然后把我丢进副驾驶。我反应极快,要开车门,可他又看破了我的心思,先我一步把车又给锁住,让我拉着车把手却不能把门打开。
他走到驾驶座,快速开锁上车,那个速度快得简直不像是我记忆里对所有事漫不经心悠悠的做着的金硕珍。
我有些不耐烦,脾气有些躁。
“您他妈的想做什么?我还要上课,请您让我离开。”
金硕珍拿出书包里的手机,然后把书包丢到后座,不回我的话,也不把车门打开,在狭小的空间里熟练的按下了一串数字。
我瞄到那串数字,很熟悉,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那个号码。
昨晚我没发现,其实他的车里有很淡的四月锦的味道,我略有些吃惊,这个香水的牌子是那个人很喜欢用的。
我静了下来,强迫自己不成为他口中“没教养的小孩”,和他一起听着电话那边等待接通的声音。
不久,接通了。
“是我,老师,庄轲柔是您学生吗?嗯,她和我在一起,给她请一天的假,”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金硕珍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语调很平淡,没有因为我的不可思议而有什么神色变化,“我教她。”
在去医院的这一段路,我想清楚了,金硕珍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我的歉意,想要和我道歉。
但他说不出口那三个字,他的骄傲和自持不允许。
我理解,天才永远不会对自己的过失低头。
但金硕珍又不一样。
我跟着他吓了车,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他不是冲动的带我翘课,而是在提着我上车的这段路程,就已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后果是什么我翘课的学习落下该怎么办。
金硕珍带着我上了电梯,按下三楼的按钮,医院的消毒水味我闻着难受,没忍住皱了皱眉,抬头看着楼层科室指示牌,脑科、眼科、耳科。
我扯了扯嘴角:“你大可不必带我来医院看脑子。”
金硕珍发出一个音节:“嗯。”
我:“...”
中央医科大在罗河设立了附属医院,毕了业的高材生都会在这边实习,优秀的医学专家也会选择在这边深造,相比较医院,这里更像是一个庞大的数据库,专为医科大研究部研究。
尤其是三楼的脑眼耳三科,号称“全国第一”。
我从小就信以为真,因为马怀君那一巴掌。
我想起我爸那天跟金硕珍说的话,有些意外。
见医学大牛居然带着我一起来?
果然,金硕珍在马怀君的办公室外站定,没有再继续往前走,来往的护士还有患者都熙熙攘攘的,马怀君办公室门口的长队已经排到另一头走廊去了。
我自然的往队伍后面走,变成金硕珍跟着我往后。他完全可以走我爸后门直接插个队进去,但我知道他会等。
我们默契的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我陪着他,他也知道我没再生气,因为我的顺从。
这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极好的相处方式。
至少是我认为。
后来我和金硕珍很好笑的回想那日我们在医院的对峙,他说。
“我那时候很希望你再开口和我说说话。”
队伍以龟速挪动,我已经刷完热搜榜了,我们也排到了比较前面,再过一两个患者就到我们了。
期间金硕珍一直双手插裤兜,站在我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脾气可以说算很好的,其实并没有,不明所以的陪他等了这么久,带着我翘课也不说活动范围目的,让我觉得活得好没有方向。
主要是因为热搜没有好玩的。
我没多想,问他:“我等下要和你进去吗?”
金硕珍垂眸看我,眼里没有对我身高的鄙视,但却是在对我智力的鄙视:“不用。”
我自作多情给的颅内自动翻译:你为什么要和我进去?这又不是你的事。
Okay,fine。
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拉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一副很斯文的眼睛,胸前挂着实习生的牌子,他送着一位就诊完毕的患者离开,然后目光扫过金硕珍和我,在我身上停了一会,又看向金硕珍,似乎在问“你还带了家属来?”
那不是一种不熟悉的人之间交流的眼神,实习生明显揶揄了。
金硕珍对我说:“在那坐着等我。”
我点头,在那头坐下。
他跟着那名实习生进去,没有回头看我,是否真的在原地乖乖等他,好像我就不会突然跑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