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得失

叶凡站在城门楼子前，也不知是多少年月前的古楼，墙面损毁的极为厉害，平日里有些孩童会来此嬉戏，爬上爬下，导致原本就破旧不堪的城门楼子损坏的更快了。

　　少年伸出左手，轻轻摸了摸石壁，自言自语道：“天长地久，天长地久……”那块匾额不知历经多少年月的日晒风磨，却依然崭新如故，一如千百年前的岁月。

　　四个大字苍劲有力，铁划银勾，气吞山河，似有千钧之势。不识字的穷苦少年看了半天，只觉得写这些字的人很有本事。这得要多大的力气啊，少年心想。

　　叶凡觉得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跨出城门楼子，往镇南跑去。

　　一阵微风拂过，福禄巷的说书先生缓步走来，站在先前叶凡站的地方，眯缝着双眼，细细打量了半天，似是若有所思，煞有介事道：“这三大圣人当真是费心了，一方小小天地，竟用得如此大的江山印。”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蓝天，略带狡黠道：“真是暴殄天物，若是拿出去，怎么也能买他个几十座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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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槐安站在福禄巷的银杏树下，阳光正好，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碎叶间透出熙熙散散的光，半眯着眼睛，靠在古树旁，甚是惬意。

　　不远处，几个从陆先生的私塾偷跑出来的孩子，正在同慢步走来的说书人争论着什么，先生巧舌如簧，辫的这些小家伙面红耳赤，不一会儿，都乖乖的回了镇北私塾。

　　那说书人也不拘谨，跨过长凳，从袖间取出半块巴掌大的响木，“当”的一声，周遭都安静了下来。

　　李槐安轻蔑的笑了，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那说书人微微一笑，轻轻一瞥远处靠在树荫下乘凉的少年，缓缓开口道：“我们大黎国，开疆拓土四百二十八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见魑魅魍魉作祟，更无牛鬼蛇神作伥。才能使这一方小镇安居乐业，这都要感谢大黎先帝，也要感谢三界圣人呐。”

　　说到此处，站在李槐安身边的双儿忽然抬起了头，怒视着说书人，那说书人顿感一阵恶寒，却也毫不理睬，沉声道：“小镇早些年间，从未发过大水，可这几十年来，江中却暗潮涌动，偶有涝灾，大家可知道为何啊？”

　　底围坐下的乡民们大多都是目不识丁，光是听懂这些文绉绉的话就颇为吃力，哪还会去深究这些，皆一言不发。

　　那说书人见没人搭腔，也不恼火，沉声道：“一定有人说，是水神河伯不满香火，于是连年闹腾，其实不然。”转过头来，飞速扫了一眼双儿，“那是因为咱们小镇底下镇压着一只巨鼋，就要醒了，所以才这么闹腾。”

　　众人哈哈大笑，皆是把这句话当做一场玩笑，无人与他较真。

　　李槐安轻叹一声：“胡说八道，双儿，走了。”

　　双儿眼睑低垂，双目含情，轻轻“嗯”了一声，二人起身，往井渊巷走去。

　　只听得说书人又一响板，提高音量道：“莫说是巨鼋了，就算是真龙，人间也是有的。”

　　双儿低着头，轻声问道：“公子，您相信他的话吗？”

　　李槐安不屑一顾，“你家公子，只信自己，不信鬼神。”

　　双儿莞尔一笑，不再言语。

　　二人闭口不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到了井渊巷，双儿走上前去，刚要打开院门，背后忽然闪出一人，李槐安回身一看，原来是刚才的那位说书人。

　　李槐安沉声道：“先生好生的脚力，我已经加快了步子，没料到您还能追的上。”

　　说书人明白这位嘴上不饶人的落魄户的挖苦，也不恼火，笑道：“前些日子我替你算了一卦，可曾灵验？”

　　李槐安伸出一指，讥笑道：“一派胡言。”

　　“哈哈哈哈”说书人仰天大笑，自嘲道：“是我道行浅薄，公子福量无双，算不出来，让公子见笑了。”接着，又话锋一转，冷道：“不过，今日，我并非为了公子您而来。”说完，看了一眼站在门前的双儿。

　　双儿唯唯诺诺，满脸无辜，无助的看向李槐安，轻声道：“公子……”

　　说书人心中冷哼一声，心中暗想：“我虽看不出你的本事，可在这小镇里，自然有人不许你胡来。”

　　李槐安转过身子，脸上似笑非笑，对着说书人满不在意道：“这丫鬟与我相伴三年有余，虽说算不上貌若天仙，可也有个几分姿色，先生难不成是见色起意？”

　　双儿一改柔弱的模样，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像是在说：“你奈我何？”

　　说书人不再看向双儿，伸出手来，拍了拍李槐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天资聪慧，天生福相，绝不会被这小小的陋巷困住一世，记住了，要杀伐果断，有舍才有得。”

　　天真烂漫的少女满脸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李槐安一声不吭，说书人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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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一片竹林，中间有一条青石板搭建而成的幽僻的小道，少有外人往来，向来都是上私塾的孩子走动，镇北本就少有人住，学堂建在此处，也好让孩子们静的下心。

叶凡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刚要伸出手，就听见一阵朗朗读书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少年驻足，立于门外，他知道读书乃是正事，他这般少年更加不便打扰。

　　站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学堂里渐渐安静下来，大门轻轻打开，陆先生笑着对叶凡道：“怎么不进来？”

　　叶凡急忙摇了摇头，原来已经惊扰到先生了，顿觉尴尬，连忙道：“对不住先生，我叨扰到您了。”

　　陆先生轻声道：“不要紧，可有什么事？”

　　少年急忙掏出白慕遮写给陆先生的信，沉声道：“镇东书斋白慕遮写给先生的，请您过目。”

　　陆先生点了点头，接过信，缓道：“你可以来听学，不会责罚你。”

　　叶凡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快步跑开了。

　　等出了竹林，少年回过头来，只见先生依然立于门旁，负手而视。

　　少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