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快剑

灯火摇曳，书斋里幽香袭人，白慕遮放下手中书简，站起身，一板一眼道：“眼下不会有人再来打扰，阁下可否亮明身份？”

　　负剑少年还是笑，却暗藏杀意，冷声道：“小镇里这层禁制压的我好生难受，束手束脚，多有不便。”右手看似不介意的抚上背后的剑柄，左脚顺势轻跨一步，蓄势待发。

　　白慕遮冷眼看着少年，明明和那个帮工的傻小子差不多大，却满身的杀气。从身形来看，最少是武道四重的炼体家子，虽然修为已经被压制，可筋骨血脉这些烙在身子里的，却是怎样也压不下来的。

　　罡风一闪，书架上的古籍全部化为纸屑，随着少年伶俐的杀招一同攻过来，白慕遮负手而立，左手轰然出掌，瞬间顶开漫天纸屑，随即侧过身子，一掌制住少年右肘手腕，微微一运力。本以为少年已经动弹不得，可随即心头一惊，连忙撒开手，闪出柜台，柜子在少年冷冽的攻势下轰然裂散。

　　书斋的地面瞬间一震，顺着地下渐渐远去，整个小镇的东边都能感受到一丝震荡。

　　白慕遮定睛一看，才发觉原来少年在刚才的障眼纸屑里以左手抽刀，右手佯攻，被其制住乃是刻意而为之。

　　好一套不要命的打法。

　　少年微微一笑，左手一扬，沉声道：“先生您的修为实在是比我高太多了，拼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惜还是被您识破了。”

　　白慕遮依旧不急不躁，并没有因为少年的话而自乱阵脚，心中却暗暗佩服这少年的胆识，如果自己刚才没有留一手，那么此刻，少年的右手恐怕已经废了。

　　杀人诛心。

　　天生的武道料子。

　　只见少年突然附下身子，右手轻捻剑诀，左手收剑，横于腰间。

　　白慕遮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什么，看这少年只攻不防的架势，只怕胜负会在此刻决出。

　　自己居然有了一种几十年没有过的危机感，这少年当真要和我这个文家六重的炼气师决生死？

　　“唉，罢了。”白慕遮轻叹一声，原地肃立，双眸微闭。

　　一息之间，少年左手猛然抽出剑刃，向这放弃抵抗了的儒生攻来。

　　忽然，少年只觉得眼前这位儒生犹如一座大山，自己只是一只小小浮蝇，脑海里只有四个字，蚍蜉撼树。

　　儒生睁开眼睛，右手猛然伸出，双指如鹰爪般快如游龙，气势如虹，下一刻，少年的剑已经被双指牢牢钳住，动弹不得。

　　少年象征性的抽了抽剑，纹丝不动，懊恼道：“失了兵刃，自然是要认输了，不打了不打了。”少年似无赖一般，左手一摊，直接扔下了佩剑。

　　又不甘心似的嘀咕道：“怎么人人都喜欢空手夺兵刃……”

　　白慕遮一愣神，似乎是被这少年的诡谲性子惊到，他这一生从未遇到过这种随心随性之人。

　　要知道，修行之路，犹如登山，凡夫俗子一辈子都在离山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晃荡，天生的修行料子，一出生就在山脚下，靠着自身的努力，不断地向上攀索。故此，天赋和努力自然极为重要，可更重要的，是心境。

　　儒生炼气，讲究的是一口气，武道炼体，摸索的是一个形。

　　最为重要的一条，便是心境。

　　有人不过遭遇一场小小的挫折，就再也提不起这口气，修行之心碎裂，便再难以拾起，可能终其一生，再也无法往上走一步。

　　失败，最为难以接受。

　　可这少年却全然不在意，好像输得不是他一般。这份心境，寻常修士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参透的。

　　更何况，一重天更比一重难登，他如今虽外貌看起来正直二八年华，实际已经一甲子有余，才苦苦修炼至六重。

　　这少年，不简单。

　　儒生双指泄力，右手伸向前方，握住剑柄，往地上一掷，笔直刺入木质地面，剑刃不断震颤，似乎已有灵性。

　　白慕遮开口问道：“这把剑，哪来的？”

　　少年挠了挠头，满不在意道：“我娘给我的啊。”

　　儒生背过身子，若有所思，点头道：“你虽是剑修，可路子完全是刀法，谁教你的？”

　　少年拔出剑来，轻轻擦了擦剑刃，寒如凝霜，抬头道：“我爹教我的，他不在这个大陆，可他是世上一等一的大刀客。”

　　二人皆是沉默，却忽然感到一阵威压，完全无法抵挡，胸口气血翻涌，脑海里隐有震荡。少年慌了神，连忙看向白慕遮，只见他也好不到哪去，二人直接瘫坐在地上。

　　小镇上空骤然间阴云密布，雷声大作，暗无天日，福禄巷前的说书人笑道：“谁言人世无真神？”

　　雷声轰鸣，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小镇百姓皆茫然失措，前一刻还万里无云，忽然风雨交加，莫非真如这说书人所言，巨鼋出世了？

　　茫茫雷海中隐约传来一声清朗的冷哼，白慕遮和面前的少年皆听见，“我尚且还算这一方洞天之主，岂能容你们放肆。”

　　白慕遮却忽然开口道：“陆先生，我自知这次违反小镇戒律，在劫难逃，还望先生高抬贵手，再宽限一段日子，届时就算是要我性命，我也绝不多言。”

　　负剑少年已无先前的英气，背着母亲出门游历才半月有余，居然就碰到了此等一挥袖间便翻云覆雨的大能，不禁有些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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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北学堂

　　陆先生正襟危坐于书桌前，门外雨点纷纷，学堂外的回廊间已是一片雨帘，先生面色沉着，静静望着院中的一口古井。左袖一挥，一片托着小镇的荷叶便显现于面前，荷叶上的小镇上空阴云密布，雷声大作，小巧玲珑，隐约可见人迹。

　　先生思考着白慕遮的话，点头对荷叶道：“今日之事，我并不打算追究，你已经提前写了信给我，我也明白你的用意，自行处理吧。”

　　说罢，大袖一挥，荷叶小镇瞬间消失，悄然无踪，陆先生长叹一声，缓缓起身，“镇子虽小，却能左右一州的气运，还望如他所言。”

　　先生眉头微皱，看向窗外的雨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轻道：“为了所谓大道，陆观尘但死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