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姬那一巴掌落在莫黎脸上时,其实挺痛的。
但莫黎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甚至都没伸手去捂,任由脸颊火辣辣地疼。而她的失态亦不过几分钟,苏幕珽泊好车过来时,两人已一派和煦。
在这之前,莫黎没想过,这个月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那天不是清明,墓地人迹罕至。
临走前,苏幕珽要送莫黎,莫黎说开了车,两人便再无交流。曾无数次幻想过那番光景,总以为会五脏凋零六腑俱焚,未想竟无悲无喜。
他们走后,莫黎坐在墓碑旁的空地上,望着墓碑上的相片。
黑白的相片,有些许褪色。相片上的人像是隔着一层白雾,潮湿模糊,又像是刻在心尖,鲜活如昨。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下巴尖尖,长眉长眼,没有笑,显得有些清冷。
但莫黎知道,她一笑,眼角便会微微上翘,如湖水般潋滟。
莫黎忽然想起那会儿苏云姬的话。她狠命地赏我一巴掌,眼底是愤怒的巨浪:“苏莫黎,要不是你,我妈怎么会连命都不要!你怎么还有脸来祭她!”
莫黎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被撞得支离破碎。
后来莫黎独自开车回家,下了好大的雪,那辆老旧的福特陷在了路边的积雪里。她点燃一支白万,将手伸出窗外,看着那一丁点火星被雪覆盖。许多年前,第一次踏进苏家大院时,亦是这么大的雪。
奇怪,好多年的事情,想起来就跟昨天似的。
那天的雪积得很厚,北京四合院厚重的门发出“嘎吱”声,莫黎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个雪球砸中,冰冷彻骨。一个穿着红毛衣的少年跑过来,拿出手帕替她擦脸,一边喊:“你砸到人了云姬!”
手帕很干净,他的手很暖。后来莫黎回想起来,所谓的一见钟情大抵如此。那是一种执念,一开始便扎进心底,顽固得如同牛皮癣。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莫黎看到那个用雪球砸她的罪魁祸首。她站在阴影里,穿着黑色滑雪衣,不屑一顾。
那是三人第一次见面,就像老照片一样定格在时光里。
其实苏振南曾经还是爱过她的,在先夫人还在世的时候。
先夫人出身知识分子家庭,不笑时总透着威严,但她对莫黎挺好,替莫黎安排了学校,让莫黎安顿下来,不至于颠沛流离。
她甚至会在莫黎放学后亲自去接她,还不忘带上莫黎喜欢的小饼干。
那是苏家的产业还没有现在这般庞大,苏振南的业务也不算繁忙,他经常带上一家人世界各地飞,带孩子们去上海迪斯尼,或者去一次野外烧烤,那都是这个家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刻。
可是就在人情的温暖与家人的陪伴终于要瓦解莫黎心中的防御的时候,先夫人出事了。
她记得那天是个下雨天,是她的生日,先夫人本打算带上她一起去取蛋糕,但因为雨太大让莫黎在家待着。
莫黎从天亮等到天黑,她一直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在嘴里不断练习着,零零碎碎,仔细听便能辨析出完整的一句话。
妈妈,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