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言哥哥！”那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从楼台上传来。宋言骑着马抬头寻声望去，只见楼台上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几年不见，少女出落得越发美丽大方了。少女穿着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百褶裙，身上披着翠水薄烟纱，肤如凝脂，气若幽兰。她拿着绣有兰花的白色手绢朝宋言招招手。她笑起来还是那样天真无邪。宋言抬着头朝她那个方向轻轻地笑了。晨光融融，阳光使整个都城都暖洋洋的。

　　一阵微风轻轻吹来，少女手中的手绢飞了出去。少女花容失色，一只手举在半空中空落落的。而那手绢不偏不倚地落到马上的宋言的手上，宋言举着手绢摇了摇。少女看到手绢落到宋言手中放心地笑了，那样的笑容不知多少次融入宋言的心中，暖洋洋的。

　　楼台的对面，窗阁前，站着一位蓝衣男子。那是一位风度翩翩，气宇不凡的男子。他手里拿着扇子，扇柄尾部还挂了一个玉坠，看起来他出身不凡。男子嘴角好像一直挂着笑意，弯弯的，像夜空中那轮皎洁的弦月，而透过这笑意，里面的深层意思耐人寻味。

　　“嘀嘀嘀——嘀嘀嘀——”闹铃吵醒了正在熟睡中的宋恩曦。她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宋恩曦揉了揉脑袋心里想着：怎么好好做一个梦，里面的主角竟然不是自己，而是出现了宋言和一些陌生的面孔。而她自己倒是像一个旁观者一般。这是怎么回事？

　　宋恩曦梳洗好后来到画室，今天是她交作品的日子了。

　　“恩曦，你来了？”郑老师正拿着一件小型雕塑品把玩着。

　　“嗯。今天我是来把上次您布置给我的作业交给您的。”宋恩曦拿着画走进来递给郑松。郑松接过画，细细端详起来。在画上，宋恩曦画了一个在雨中淋雨的高中少女和一个撑着伞出现在少女面前的成年男子。虽然是阴雨天，宋恩曦却采用了比较清新的颜色描绘出雨景。郑松嘴角上扬划出满意的弧度，他拍了拍宋恩曦的肩膀高兴地说：“不错啊！哈哈哈……看来，你已经领悟到了。这副画画得真不错，画上的每一种色彩仿佛都有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和情感。”郑松摸了摸下巴，又一次低头去看画，他脸上仍然洋溢着笑容，他笑起来时

　　眼角的皱纹是那么显眼。

　　“嗯……不错，这副画我把它在画室里挂起来你不建议吧？”郑松问道。

　　“不建议。”宋恩曦轻轻摇了摇头说。

　　“最近生活上过得还不错吧？学校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郑松把画挂起来时询问到。郑松对所有学生都特别关心，尤其是宋恩曦。宋恩曦虽然不经常和别人谈起她的日常生活，但是对郑松偶尔还是会聊上一聊。

　　“嗯……怎么说呢……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吧。”宋恩曦走到放雕塑的地方随意看看。

　　“哦？这么说还不错，生活多姿多彩啊。”

　　郑松幽默地说。

　　“老师，你怕死吗？”宋恩曦停下把玩雕塑的手认真地问道。郑松微愣，把画挂好后拍了拍手说：“怕，谁不怕呢？但是总有一天，我们都要面对。其实，所谓怕死，其实就是怕来不及。”郑松说这番话时语气有些沉重。

　　“来不及？”

　　“嗯，我们这一生其实就怕来不及，怕还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离开了，怕还没好好孝顺父母就没机会了，怕还没好好爱一个人就错过了。”郑松语气越来越沉重。“怎么？你小小年纪就思考这些问题啊？”郑松突然看着她笑着说。

　　“啊……哦，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有些感触罢了。”宋恩曦敷衍地笑了笑。

　　宋恩曦从画室出来以后一直在思考郑松说的来不及。她走着走着，面前有一个小型的水果摊，水果摊上堆得太满的水果掉了下来。宋恩曦走上去帮忙捡起来。一个路过的陌生人也参与帮忙。摊主一边慌慌张张地跑到摊前收拾，一边忙着跟宋恩曦和陌生男子道谢。宋恩曦在蹲下捡起水果时看到了陌生男子的面孔，她脑海飞速闪过一些画面。

　　画面上，这个男子因过马路时忙着打电话没看清变化了的指示灯被一辆车撞到，最后倒在血泊里。宋恩曦的心一惊，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眼神复杂。

　　“谢谢你们啊……”摊主笑着道谢。

　　“不客气，老板这有没有新鲜的草莓啊？我想买点儿。”男人笑着问道。

　　“有有有！这边儿。”摊主急忙指了指草莓所在地。男人正要挑选草莓，余光瞥见宋恩曦依然现在原地看着他，他转头看着宋恩曦，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问：“小姐你在看什么？”

　　“哦，我……看着你觉得有些面熟，以为是熟人。”宋恩曦尴尬地笑了笑。男人彬彬有礼地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过去挑选草莓。宋恩曦赶紧离开，她走到一根电线杆旁边，慌慌张张地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当宋言赶到时，宋恩曦蹲在电线杆旁边低着头。宋言朝她走过去蹲了下来，他伸出手把手轻轻放在宋恩曦的肩膀上。宋恩曦慢慢把头抬起来，她的眼睛湿润了，看起来刚刚哭过。

　　“我看到了……我看到他倒在血泊里……”宋恩曦害怕地说着，因为不安，她右手一直在扣左手的大拇指。

　　宋言看着她害怕的样子明白了她说这话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沉重地说：“这就是地狱使者的责任。”

　　“一定要这样吗？这样不就相当于是我杀死他的吗？”宋恩曦含着泪问道。

　　“恩曦啊……不会的，如果你不这么做才是真正的害了他。他很可能不能再转世成人了，他身边的人也会受到伤害。你这样做，是在帮助他。”宋言说话的语气很轻，他心疼地看着宋恩曦。

　　“所以，成为地狱使者其实是对我的惩罚吧？”宋恩曦说着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看到宋言把头低了下去，这让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擦了擦眼泪，正想要站起来，但可能因为蹲太久腿麻了，一时站不起来。宋言将她扶起来，看着宋恩曦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每个人都免不了惩罚。即便是神，也都会收到惩罚。”

　　宋恩曦没有说什么，她看着眼前地宋言，突然感觉他的身上多了一些沧桑感。“我之所以一直停留在人间，就是因为受到了神的惩罚。”宋言又补充道。

　　“可是，老师你不是神吗？你怎么还会……”

　　宋恩曦疑惑地问道。

　　“因为做了错事，所以被贬到这里尝尽人生艰苦。”宋言平静地看着宋恩曦，仿佛这么多年在人间尝尽的酸甜苦辣在他眼里都平淡无奇。

　　“那……”宋恩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认识宋言到现在，时常看到的总是他一个人。他很少与周围的同事交谈。他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他给她留下的背影，总是孤单的。学校里的同学都说宋言是因为高冷才总是一个人。但其实，在宋恩曦眼里的宋言，不是因为高冷，是因为寂寞。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尝过太多太多的人情冷暖，没人能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一直陪在他身边，所以他一直都是孤独的。

　　“别难过了，做好自己该做的，不要胡思乱想就可以了。”宋言摸了摸宋恩曦的头温柔地说。

　　“你会陪我一起去吗？”宋恩曦突然问到。

　　“嗯？”

　　“四天之后，这个叫方恒宇的男人会被一辆车撞死。你会陪我一起去给他下达死亡通令吗？”宋恩曦的眼神虽然有些黯淡，但黑色的眸子中仿佛泛着幽幽的光。

　　“嗯。我陪你。”宋言果断地答应了。

　　宋恩曦的心情暂时平静了许多，虽然，她根本没有想好四天后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但是，看到宋言在自己身边，无论有多少忧愁，看到他总是很安心。他对她而言，仿佛是镇定剂一般的存在。

　　宋恩曦和宋言并排走在人行道上。宋恩曦突然好奇地问道：“老师，所以你待在人间多久了？”

　　“几千年了吧？不记得了。太久了。”宋言回答道。

　　“哦……那你有超能力吗？就像那个摆渡大叔那样，可以隐身。”宋恩曦有些兴奋地眨着眼睛。宋言低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你们这些高中生怎么好像特别关心超能力呢！”

　　“当然了，因为没见过啊。快说嘛，有吗？你是神也，肯定很厉害是不是？对了，在图书馆，所有的灯泡全部都爆了，是不是你干的？”宋恩曦激动地拍了拍宋言。

　　“嗯。”宋言回答道。

　　“哇！好厉害啊！你比摆渡大叔厉害也！”

　　宋恩曦兴奋地看着宋言说。

　　“摆渡大叔？李舜立？”宋言问道。

　　“嗯嗯，我取的外号，很有特色是不是？要不，我也给你取一个？”宋恩曦俏皮地挑了挑眉毛。宋言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闪着柔柔的光。

　　“我当你答应了！那我就取一个独一无二的外号给你，一个只有我能叫的外号！”宋恩曦摸了摸下巴抿着嘴思考。

　　“你为什么那么信任我？”宋言收起温柔的笑容问道。宋恩曦思考了片刻说：“因为，老师你总是在我无助的时候出现。”

　　“难道以前没有人在你无助时出现吗？”宋言追问到。

　　“没有。你是第一个，可能也是最后一个吧。”宋恩曦浅浅地笑了。宋言看着宋恩曦，在她身上总有着熟悉的影子。

　　宋言就这样一路和宋恩曦聊着天把她送到公寓楼下。“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宋言说道。

　　“嗯，今天谢谢你。”

　　宋言转身走了一段路后，宋恩曦突然冲回来在他背后大喊：“明天见！阿加西！”宋言意外地回头，看到宋恩曦笑着朝他招手。他微微一笑，也朝她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