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及她(二)

小酒馆里的顾客仍寥寥无几.

老板坐在门口的板凳,看着没有尽头的巷子.

路过的人大多是匆匆而过,没有人会停留在一家没有名字的酒馆.

他远远地看见背着吉他的我"怎么,小伙子,生意不太好阿？"我瞥了一眼灵,她仍低着头不说话.

等到我们走到酒馆门口,老板娘也出来了.

"哎呀吉他仔,你怎么让小姑娘哭了阿？"她眼尖,一眼看出灵的异常."这小姑娘的眼泪是珍珠,碰不得,一碰就碎的."

她絮叨地又说了一大堆,领着灵说要进去替她擦擦泪痕.灵看了我一眼,我点头,她跟着进去了.

我站着.抬头是阴沉沉的乌云.

结账的小伙计从木柜那拿了两个板凳,把原来那个完好的小板凳往我这推了推.

"坐吧."小伙计把椅子安在青石板楼梯上.

他正欲走开,老板开口"小空,你也坐吧."

那个叫小空的男孩坐下来.我没动,只是看着对面的橱窗.

"曾经我只身一人来到这里."他开始讲自己的故事,看着我,我没有回话,他问"你愿意坐下来听听吗？"

我坐下,小空把凳子靠过来,挨着我."后来呢?"

"那个时候的我,和你一般年龄,也是个一腔热血的少年.我希望可以将家乡的麦饼发扬光大,甚至想过它出现在富贵人的餐桌."老板自嘲地笑.

我不再言语,谁都有过梦想.

"那个时候还没有店面,我推着小车,每家每户地问,有没有人愿意接纳我的麦饼,在这座城里,我只有我的小车,无处可去."

老板站起来,手往围裙擦了擦.

"喏,看见那件白色的裙子了吗？"他指着对面橱窗,问我,我抬眼看去,那的确是一件很漂亮的裙子.

"在没有人买我的麦饼时,我路过那里,"老板笑了一下,"在那里,我遇见了你们的老板娘."

小空在一旁偷笑.他凑近我耳边小声告诉我"老板每次和客人讲故事时,都是这个路数."

我微微点头,老板没有被我们影响,仿佛对小空的言语已经习以为常,接着说下去.

"她正在试那件裙子.她是个富家小姐,"老板顿了顿,笑意渐浓,"我对她一见钟情."

"哇哦,一见钟情."小空夸张地做着动作.

这我可以理解,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我估摸着他和灵差不多年纪.

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的戏码,父母就是一个反例,但我还是听老板说下去,打断别人的故事总归是不好的.

"她穿上那件白裙很合身,很漂亮,但她没买."

"这不影响."话锋一转.

"她是第一个愿意买我饼的人.我看着她走远,推着小车想要原路返回,她突然转身,小跑过来,问我这饼怎么卖."他回忆到这里,声音也越来越温柔"在我无数次被别人拒绝想要放弃的时候,我遇见那个女孩,爱上她,是我幸运吧."

"她擅长酿酒,我喜欢做饼."

"我教她我们那边的方言,她很喜欢,渐渐成了习惯."

"后来我们在一起,她为了我放弃从前的生活,我在这租了店面,可以一眼看见那件白裙."

"我想给她买下那件白裙,亲自给她穿上."

故事讲完.小空热烈地鼓掌"唯美的小酒馆爱情故事,好,好！"他碰碰我,我无奈地拍拍手.

听了这个故事,我并没有太多感触,内心了无波澜,大概是没有经历,我并不相信一见钟情.

我的梦想,既然那是我的梦想,又怎么会为了谁想过坚持？梦想也并非是只需要爱去支撑.

我自己就可以.

"凌灵？"忽然我的脑海里响起陌生的声音.

是阿,凌灵呢…她又何尝不是为着我的梦想,默默在承受着呢.可是我是为了保护她阿…

我的头痛起来,不得不停止我的想法.我抱着头,拼命想要去记起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眼前一黑,我失去知觉.

"凌霄？凌霄？"

"谁,谁在说话？"

我站在混沌里,转头,寻找着那声音的来源.

可它无处不在,围绕着我.

"凌霄？凌霄？"

"是谁,是谁？"

我不停地发问,只剩回音.

"凌霄,凌霄？"

"嘶—我在."

我是被痛醒的.

我把眼帘开一道小缝,依稀认出这是小酒馆的天花板.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后,我看见了凌灵.

"哥,你醒了？"灵惊喜地看着我.

我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头脑一片混沌.我知道自己是晕倒了.

"醒了？"老板娘端着毛巾和水进来,"哎呀吉他仔,你可吓人,我听小伙计说,你直直地倒了去了？莫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去药馆给你抓几把？"

"不用,我没事."我试着站起来.

灵扶着我,老板娘过来阻止"使不得使不得,还是要好好休息,先躺着,我去看看老板."她走出去.

"老板怎么了？"我问灵,灵拧了拧毛巾,答"哥,你晕倒后,好在老板及时扶住你,只是那把吉他,碰到楼梯后缺了个口子."

我觉着灵有些异常.

她把毛巾放在我额头"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我抓着她的手"灵,你怎么了？"

"没怎么."她神情闪躲.我可以看出,她有事瞒着我.

我音量高起来"到底怎么了？"

"哥…"灵的眼睛有些泪水"我想读书了…"

我沉默着,放开她的手.她走出门去.

是我没有能力,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我抓着被里,默默地想睡着了.

等到我再醒来,已经是晚上.

我勉强站起来,沿着木墙走到前厅,我才知道,今天酒馆并没有营业.

"吉他仔,起来了阿？"老板娘仍在擦拭着碗具,她拿着碗指了指墙角,那里放着我的吉他."喏,你的吉他,已经修好了.你要不要来我们酒馆唱歌营业阿？"

她开口,仿佛在说一件很家常的小事.

我愣了下"好."

我过去抓起那把吉他,坐在窗户旁边,雨滴已经模糊了,看不清路上来往的行人.

我开始唱歌,手拨弄着吉他弦.就这样有了我在小城里的第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