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鬼天气。”
走出帐篷见到有雪花飘落时，泽维尔不禁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他出生在四季如春的塞奥法诺，从小在宫廷里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15岁之前从没有见过下雪。
可一旦离开塞奥法诺，几乎所有地方每天都在下雪，哪怕现在已经进入夏季。
重新回到帐篷里戴上爱人送的毡帽，果然出色的商人想问题更是面面俱到，从现在看来的确是个明智的决定，硕大的帽子切切实实起到了抵挡寒冷的作用。
泽维尔再三告诫营地里的士兵保持高度戒备后，他就开始在四周巡查。
有祭品逃到北岸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加上又是半人马使者来访的特殊时期，一旦消息走漏，搞不好又会爆发一场战争。
为此，法隆给他下了一道死命令，要求青年军把整个猎场彻底搜查一遍，以确保没有其他祭品躲在这里。
雪如同失控般连绵的下着，在覆盖了一切的同时也挡住了原本清晰视野。
泽维尔听到远处传来人的吆喝声与马蹄声，还有猎犬追逐猎物的声音。
“连晚上都不消停，这群家伙的精力真是旺盛。”
泽维尔嘀咕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忽然他的脚步一停，似乎听到了一个脚步声，拔出剑的同时，伊琳娜就已经气喘呼呼的站在自己面前。
“小姐，都这么晚了，你出来干什么？”
泽维尔放缓语速，让听起来责怪的语气变得缓和了许多。
“泽维尔，你看见殿下了吗？”
“殿下在河边，说要一个人静一静。”
发现伊琳娜径直向河边走去，泽维尔赶忙挡在她身前，好心劝说道：“等等，小姐。殿下现在正在气头上，还是不要去找骂了。”
“难听的话我已经听过了，还有能加难听的吗？”伊琳娜一脸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你再领教一遍就知道了。”泽维尔见劝阻不了，直接与此撇清关系，“不过可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
今年的长冬要比往年结束的晚。
即便已经进入夏季，凛冽的寒风依然压卷过林中成片成片的山毛榉和橡树，撕扯过每一片叶瓣，如冰冷的寒刃般刻下刺骨的印迹，诠释着维罗妮卡·林斯曼施下的诅咒。
当第一片纯白飘落时，并没有引起法隆过多的在意，因为就在短暂的一瞬，雪花就已经融没在金色的发丝中。
作为神选之子，人们像是神明般尊崇着自己。
听说，当他第一次在母亲的鼓励下蹒跚学步时，围观的人仿佛是见证了一场神迹，纷纷下跪亲吻自己走过的土地。
长久以来，法隆一直享受着身份与地位带给自己的优越感，是他引以为豪的骄傲。
藏在剑鞘里的短剑似乎仍然沾染着贝恩凝固的鲜血，散发着谈谈的猩甜。
脑海中再一次闪现出贝恩临死时的神情，法隆感到惶恐又无助。
他发出一声微弱的哀鸣，痛苦情愫逐渐升级，也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时，法隆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给了贝恩以死洗刷成为祭品的耻辱，给了他应得的尊严，还避免了一场潜在的冲突，原本这一切都是完美的。
那时候，他尚且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伊琳娜质问自己时，他也没能明白。
法隆生于死亡，死神是他的老师。
可其他见过死神的人都长睡不起，自己却醒来了，可他们为什么还在睡？
直到目睹母亲的死，法隆才第一次理解死亡。而现在，他才真正懂得，死亡有两种定义：一种是看着生命慢慢消逝；另一种就是将它无情的剥夺。
法隆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上面一尘不染，却仿佛弥漫着属于贝恩的血腥味。
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难受，令人有点不知所措。
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卡伦斯金币，一面是橡木叶的图腾，另一面是他祖父的浮雕。
这枚金币是当年第六次南领地战争失败后，贝拉奥尔所赔付的战争赔款中的其中一枚。舅舅迪奥芬把它交给自己之时曾经告诉过他，当复仇之日到来时，它会告诉自己。
如今，法隆带着金币已经整整三年，似乎复仇之日仍遥遥无期。
法隆只是在想象中，把这枚金币像是箭矢一般射向杀害母亲凶手的额头，将他的整个脑袋贯穿。
寒气缓慢的从脚底窜了上来，并向着四肢逐渐蔓延。
浅色斗篷的因为雪花融化的水渍而转变成了墨绿色，亚麻的质地使它此刻触碰起来如同冰块般寒冷，不再起到保暖的作用。
雪花依稀从空中聚集，再由寒风吹散向四处。
些许的囤积在树枝及地面上，直到雪势越来越大才逐渐有了积雪。
这个可不是什么好事，法隆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把金币藏回口袋，哈出一口热气搓了搓手，开始往森林里的营地走去。
在下雪的森林行动起来困难重重，先不提阻碍视野的雪花，地上那些只覆盖着薄薄一层积雪的洞才是真正暗藏的陷阱。为了避开这些风险，聪明的法隆选择了以裸露的石头为落脚点，有条不紊的前进。
事情似乎就是那么顺利的进行着，但法隆却忽略了另一件事。
沾满积雪的鞋底与光滑的石头几乎没有一点摩擦力，在脚底打滑，失去重心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想要抓牢身边的树枝却只扑了个空，就这么直直的掉进一个雪洞里。
重物陷进厚实的雪堆中发出了闷沉的响声，声音传的不远，很快便被四周的雪所吸收。
空气一瞬间静止了下来，直到法隆挣扎着探出脑袋才重新开始流转。
他剧烈的咳嗽着，试图呛出那些堵住口鼻的积雪。
胖嘟嘟的脸蛋被冻得通红，金发也因为沾了水后潮湿的黏答成几缕。
这简直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次出行了，遇上大雪也罢，最要紧的是自己现在除了脑袋以外都被埋在积雪下，而且覆盖着的雪还有越积越多的趋势。
法隆被困在积雪里，难受地吸了吸有些冻僵的鼻子，此刻不禁怀念起温暖的厅堂和舒适的被窝。
这个软弱的念头很快便被他抛之脑后，作为巴奇霍兹家的子嗣，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点磨难就轻易认输。
法隆咬咬牙，开始艰难地挪动胳膊。
他用手指一点点的刨开边上的积雪，为手臂腾出些活动的空间。接着曲起胳膊慢慢摸索着，最终握到了象牙剑柄，将短剑抽了出来，更大范围的划开那些积雪使上层渐渐变得松动，最终才得以脱身。
来不及体会重获自由的感觉，法隆心有余悸的看着那处自己陷入的地方，那里实际上是一处断崖的边缘，离下面的峡谷足足有数十米的落差。
那股劫后余生的感觉冰冷刺骨，法隆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他悻悻离开，朝着自己认为是营地的方向走了好久，直到再一次看到白河时，愣在了原地。
这下可好，他算是彻底迷路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