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开始了,宾客们按照地位身份陆续入座。
杂耍艺人表演着惹人发笑的节目,每个人都沉醉于美酒与佳肴之中,空气里弥漫着丰盛食物的馥郁和浓烈的香水味。
宴会厅里的气氛无聊透了,一位男人正添油加醋的描述他为爱情跟另一个贵族男人决斗的经历,身边的贵族小姐不时用折扇掩住嘴唇小声的惊呼,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
法隆无聊地拨弄着手里的银杯,把上来敬酒的人拒之门外,他一向蔑视这样的毫无意义的社交活动。饮酒是自甘堕落的表现,即便是象征性用空杯做一个动作,法隆也懒得跟这帮贪婪无度的家伙们虚以委蛇。
可好在伊琳娜很开心,难掩她吃货的本性,几乎要把桌子上的食物一扫而空。
当吟游诗人用曼陀罗琴弹起那熟悉的旋律后,法隆从椅子上站起身,喧闹的宴会厅也在此刻安静下来。
“死亡降临,是何等的悲伤。
平安归来的誓言即将被打破。
多少女子从此独自寡居,
多少母亲从此泪断肝肠。
生命虽然短暂,但她们的悲痛却那般久长。
天空下起了红色的血雨,
奔尼波尔山上冲刷下来的是雨水,还是鲜血,早已无人关心。
我高举手中的王旗,
和我的同袍们一起保卫我们的国王。
象征王权的旗帜依旧鲜艳,
保证它的完整是我的责任。
我的国王还在战斗,
将军们的背弃并不代表他们的士兵也会同样背弃他们的国王。
我们遭到屠杀,也杀死了七倍于己的敌人。
五千人出征,却注定无人能回归故乡,唯有灵魂能魂归英灵殿堂。
我将战死在此地,
与我的国王一起;
我将战死在此地,
与我的同袍一起;
我将战死在此地,
与我的战旗一起!”
一曲悲伤的颂歌唱完,法隆端起酒杯,持着酒壶的侍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帮他倒满。
“敬我们英勇的先辈!”法隆扫视着众人,高举手中盛满酒水的银杯,“愿逝者的灵魂得以安息。”
“愿逝者的灵魂得以安息!”一整厅的人,无论男女都随之举杯。
随着动听的音乐响起,大厅里原本沉郁的气氛化为节日时的欢腾。
北方人能歌善舞,再严肃的人一旦在宴会中听到欢快的音乐也会跟着跳上一段。佳肴一道接一道的不断被送上,美酒一瓶接一瓶的开启。
有些人已经醉得准备离席,安娜轻抿着酒杯里的葡萄酒,越发焦急地等待着女儿的出现——按照时间,在稍早的时候希琳就应该盛装出现。
等不及侍女的回报,安娜起身,悄悄离开了。
绿荫庄园主宅的结构非常复杂,无数条走廊和楼梯连接起数十个房间。
除了提供日常的活动,也有不少被作为陈列室,储藏着铎纳多家族世代积累的珍宝和财富,供主人赏玩和炫耀。内心愈发焦躁的安娜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女儿的卧室,见到了呆立在门口的侍女。
或许是所见的太过触目惊心,侍女完全吓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走进卧室,弥漫在空气里的欢爱气息还没消散,随后她就发现了蜷缩在墙角低声抽泣的女儿。
希琳身上只堪堪披着一件被撕开的睡裙,甚至还没有换上那套精心缝制的红袍礼服。
等走近,安娜才发现女儿娇嫩的嘴唇尚且微微红肿着,眼角也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一头浓密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她小巧的肩头,等见到女儿大腿上粘稠的浊液,以及床上沾染血迹的床单,安娜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双腿无力地瘫倒,几乎是一路爬到女儿身前,心痛不已地捧住她的脸颊。
“谁?是谁干的?!”
他的名字让希琳难以启齿,但在母亲发疯般的逼问下,她终于发出一个虚弱的声音。
“是叔叔。”
“他有没有夺走你的···”
希琳紧咬住粉唇,屈辱地摇了摇头。
“我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安娜亲吻着女儿的额头,内疚的哭泣,很自然地把女儿的遭遇跟萨加纳的报复联想在一起。
“听着,希琳。现在你必须坚强起来,忘掉这件事,因为今晚对你很重要。”
“不,母亲,我做不到,做不到。”希琳痛哭失声,不理解她的母亲为什么还要这么残忍的对待自己。
为了挽回铎纳多家族昔日的风采,也是为了女儿的将来。
安娜从来没有让希琳吃过一顿饱饭,来保持她纤细苗条的身材。
不要以为铎纳多夫人在苛待自己的女儿,正好相反,即使在家里最吃紧的时候,希琳每天都还是会有鸡蛋,奶油和蜂蜜的供应。不过这些从来都不是吃进她的肚子里,而是献给了她的头发和皮肤。
为了得到一口整齐的牙齿,希琳还戴了整整两年可怕的铁架子。
只是经过简单的擦拭,安娜唤来侍女服侍希琳穿上红色的丝绸长裙。
火红鲜艳的颜色很衬她的头发和肌肤,安娜注视着镜子里的女儿,她的长发象金子一样发光,肌肤如雪,嘴唇红得象含苞待放的玫瑰。她的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和胸前佩带的蓝宝石一样闪亮。湿润的眼眶多一份楚楚可怜,激发人的保护欲。
无论是外貌与身材,她的女儿是完美无缺的,安娜对此充满信心。
今夜,她将是科莫托,不,是整个贝拉奥尔,乃至整个北方王国最美、最令人羡慕的女人。
“喝,喝,喝!”
雷鸣般的拍桌声,加油鼓劲的叫声此起彼伏。
维克尔人骨子里有种天生的豪放,酒精无非是他们放纵的最好途径。
法隆不喜欢跟人交际,加上未到饮酒的年纪,伊琳娜也自然成为了宾客们敬酒的目标。
喝完了酒杯里的最后一滴酒,伊琳娜将杯口朝下,以胜利者的姿态骄傲地昂起头,脸上的酡红愈发红润。
她的对手,一个皮肤糙黑魁梧的男人,憋得满脸通红,却还剩下杯底的一口酒咽不下去。紧接着两眼一翻,砰得向后倒去,醉倒在地。
“13军团必胜!”
“哈哈哈哈!!!”
在被庄园里的仆人像是抬野猪般抬出去时,壮汉伸出大拇指喊出退场宣言,引发一阵哄堂大笑。
在一旁观战的法隆难掩笑意,用手掩住扬起的嘴角,为伊琳娜的酒量感到惊讶,这已经是第七个被她喝趴下的对手。
在场的男士们都开心极了,很显然,贝拉奥尔将迎来又一个性情豪爽且酒量极佳的女主人。而伊琳娜的海量也震慑了所有人,宾客们知难而退,因为他们更愿意选择体面的离场,而不是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但冻了个半死,身上还有一堆自己的呕吐物。
围在身边的人立刻散去一大半,法隆继续举着酒杯,漫不经心地敷衍着其他人。
伊琳娜大呼一声,一屁股坐下,用手抚着微微凸起的肚子。
“没想到你的酒量这么好。”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第二次喝酒。”
“你震慑住了他们。”
“什么?”
伊琳娜眯起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影响,她无法理解法隆的话。
“北方王国是一个拥有严格地位等级的国度,这个国家的男人,尤其是贵族,他们当中很少有人愿意接受一个地位比自己低的人转眼间变成自己的主人,不过你现在看看他们。”
伊琳娜循着法隆的视线望去,整个宴会厅里的贵族男士见到自己扫视的目光,无一不举杯,眼神中洋溢着由衷的敬意。
“那么你呢?”
法隆没有回答,无意识地举起银杯,红酒的苦涩夹杂着橡木桶发酵的味道刺激着鼻腔,表情清谈而平静。
事实上,他没有选择。
当希琳身着华美又厚重的礼服跟随母亲缓缓走进宴会厅时,骤然响起了一片惊叹声。
男士们纷纷自动起身,瞠目结舌地睁开的眼睛。贵妇小姐们以扇遮面,来阻挡自己嫉妒的眼光。
低垂着眉眼的希琳对这类声音再熟悉不过,很小的时候开始,每次一有陌生人见到她,这种惊叹声就会响起,据说是被她的美貌所慑的缘故。
“希琳!”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就被主动迎上来的伊琳娜牵住了。
“天呐,你真是美极了。”
伊琳娜的赞叹道出了在场所有男士的心声,安娜·铎纳多的确养了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儿,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她还是未来公爵夫人的好友。
此刻,安娜正因为女儿的惊艳全场而洋洋得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过了今晚,她女儿的芳名与美貌将传遍整个北方王国,而铎纳多家族的再度复兴也指日可待。
法隆最终还是搞清了这次宴会的真正用意。
希琳虽然只是在宴会上待了很短一段时间,但她无以伦比的美貌与跟伊琳娜的关系,都让成为了此次宴会当之无愧的最大受益者。
想必明天开始,绿荫庄园将客似云来。
为此,法隆不得不佩服伊万斯·铎纳多不仅有一个野心家弟弟,还有一位颇有心计的妻子,就连自己都算计进去,成为他们联姻之路上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