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小镇的空气一年到头都是湿热的。
清明刚过,很快便是初夏。
湿漉漉的海风灌入二楼西侧的阁楼,丟在犄角旮旯里的《蓝染月树》变得脆弱而斑驳,颜料纷纷剥落,窸窸窣窣的,与尘灰和油烟杂糅一处,最终变成角落里混沌不清的一团。
傍晚,大海高高的石头堤坝上,人们远远地看到一个光着脊背的瘦小少年,拽着一个巨大的画框,一个人默默地来到海边繁茂的松林下。
他在松树下刨了一个浅浅的沙坑,将画框放进去。
一抔沙、一抔沙地推上去。
五彩斑驳的画面一星一点地消逝在昏黄的沙砾中。
陈立农想起昨天姑爹和阿姑在微弱的灯光下连夜擀饺子皮时说的话。
他躲在门边,一句也没有落下。
各色龙套真的不让他继续画了吗?
阿姑小心翼翼地问。
各色龙套也是没法啊,
姑爹的语气不再像白天那样声色俱厉,
各色龙套手头就那么多钱,这片很快就要改造了,咱们还不知何去何从,总得给那孩子留些读书钱吧……
各色龙套不能想想别的法子吗?
阿姑无奈极了。
各色龙套就锅下面,就头做帽。
姑爹的声音虽小,却斩钉截铁,
各色龙套念书不比画画要紧?
陈立农的心悸动了一下。
许多年前,他的父亲就因病没了,为了给父亲治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母亲决然地丢下他,改嫁了。
说到陈立农的父母,姑爹和阿姑的声音就越发低下去,窃窃私语,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涨潮了,海滩上没有一个人。
陈立农喜欢这样的死寂,他怕看到太多的人。人群总是莫名其妙地令他心慌气短,紧张惶恐。他猛地停住,望着海边的那一片松林。
最高的松树下,坐着一个女孩。
毛茸茸的短发,阳光掠过左耳,荧光一闪,那是一颗熠熠生辉的耳钉。
粗粝的沙砾混合了夏日的阳光,白皑皑一片。如果不是热风吹在脸上,你会误以为这是在凄清的冬日。
乔繁星那一身嫣红泛金,落在这一片凄清苍白的底色上,实在难以被陈立农忽略。
他定了定心神,悄然走过去。
沙滩上留下一个个轻浅灼热的脚印。
乔繁星手中握着炭条,膝盖上铺着画板和几张话页纸,全然不顾黑乎乎的炭粉和金黄色的沙子洒落在鲜亮的衣裙上。
连的阳光在她柔而短促的发尖跳跃,被照亮的地方间或透出一缕明艳的酒红。
陈立农淡淡的身影投射在白色的沙滩上,也投射在乔繁星面前的画纸上。
她眯缝着眼抬起头,对陈立农微笑。
陈立农你怎么每天都坐在这儿啊?
陈立农问。
乔繁星看海啊,
乔繁星笑意嫣然,
乔繁星不待上一整天,怎么可能捕捉到美丽的海呢?
陈立农一整天?
陈立农诧异道,
陈立农你不用上学?
乔繁星上学?
仿佛这是一个多么荒诞寂寥的话题,乔繁星嗤笑了一下,
乔繁星我不用上学。
陈立农不上学?
陈立农困惑极了,
陈立农那不就和学校门口的小混混儿差不多?
乔繁星说什么呢?
乔繁星听了,生气地站起来,
乔繁星我现在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
陈立农什么事情呢?
乔繁星画画呗!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神情其实并不那么可信,
乔繁星你也别干你的事了,咱们一起画画吧!
陈立农我……不能画画了。
陈立农说。
乔繁星为什么?
陈立农我要上学,要忙着打理铺子,不可能像你一样,从大白天坐到晚上,想干嘛就干嘛,况且……
他不再说下去,只打量着乔繁星手中那些昂贵的画纸和炭条,
陈立农总之……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乔繁星脸上起先错愕的表情,最终变成了波澜不惊的骄矜。
乔繁星你说的没错,我俩是不一样的。
——本章END——
林沐曦(作者)感谢咱恩卿小宝贝的两个金币以及话本白夜和话本琼镜的一个金币呀
林沐曦(作者)乔繁星不上学以及她最后的那句话是对后文的铺垫哦
林沐曦(作者)她最后的话可不一般了
林沐曦(作者)今天就更到这儿啦,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