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喧嚣划过了万籁俱寂的黑夜，像层层海浪一般一股股朝我掀涌而来。

　　眼前的天忽的变了似的，无比刺眼的火焰滚着热浪一下子蹭上了不远处的宫殿，那是李承鄞的寝殿。

　　肆虐的火光倒映在我眼珠里，飘忽不定。我看见那团团浓重的灰烟漫上夜幕，将云又染厚了几分，甚至连暗淡的星星也望不见了…

　　我还记得前日去他殿里时，几株海棠花还开得很好。那花往往藏在青翠的叶片中，浅浅的白色，又小又轻，像一片羽毛似的，散发着甘甜的香味。

　　我可欢喜那花，还和永娘说往日要在院子里栽上几棵。只是那火着得那样旺，我想，怕是什么也烧没了吧。

　　几捋耳边的碎发拂过我的脸颊，居然有些刺痛。我的脑中又混沌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口中究竟在轻唤什么。低喃声在蝉鸣中蔓延散去，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地不剩一星半点。

　　我垂了垂眼眸，下意识地望向身旁。而永娘正斜斜地瘫倒在地上，没有一点儿反应，像是昏睡过去一般。

　　墙边，几缕月光隐隐照射进来，落于地面，结成霜花般的余晖……

　　一道熟悉的身影徐徐地踏步而来，轻盈的衣袖一飘一荡，像极了浮沉朦胧的月色。

　　等到那人走近了一些，我才看清他的脸。

　　是顾剑。

　　不远处的宫殿依旧火光潋滟，刹那间便点燃了星空。他就像是从浴火而出一般。不知道是月光还是火光，竟将顾剑的脸上也照得好像时明时暗似的，他负手拿着长剑，一步步向我迎面走来。

　　我软在地上，一动不动瞪着他：“你要做什么？”

　　他伸出手，低头一声不吭地将我扶起。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情绪，似乎极力在压抑着什么：“带你回家，回西凉。”

　　“是你刺杀的李承鄞？放的火？”我口中的话已然脱口而出。

　　他的眼眸中有刹那间的失神，唇瓣动了动：“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也呆住了。是啊，我怎么会这么想？就因为顾剑时常出现在东宫？因为他三番五次想要带我离开中原？还是因为他此刻出现在我眼前？我便认定了是他？

　　见我不说话，顾剑轻叹了口气，压低了嗓音解释道：“……我在东宫只不过是想带你回家，其余的事情又何必去做？”

　　他拉住我的手，慢慢地摩挲着，语气像是恳求一般，“小枫，跟我走吧。我们回西凉。”

　　我奋力地甩开他的手，慢慢地摇了摇头。两眼有些难受，或许是被那灼热的火气熏的。

　　“我不能离开，我是西凉嫁到中原的太子妃。我如果逃离了东宫，皇帝一定会攻打西凉的！到时候会有很多很多的百姓死去……西凉……阿爹是打不过他们的！”

　　我哽咽了，我也想回我的西凉呀。我想见我的阿爹阿娘，想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想我漂亮的小红马……可是我回不去，也不能回。我的身上背负着太多人命，我不能因为自己而选择放弃这一切。

　　我后退几步，胡乱地擦拭干眼泪，冲他摆了摆手说，“你走吧。我今天就当没有看见你，不会和任何人讲，东宫现在全是守卫，你自己好自为之。”

　　我刚要快步离去，他便一档。我移这儿，他挡这儿；我移那儿，他挡那儿。我失了耐心，沉下气大声嚷嚷道：“你还没完没了了？你再不让开，等李承鄞烧成了灰，我便成寡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