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承鄞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软枕上架着脑袋。他对我说了什么我也懒得理会，就独自把被褥往身上一裹睡在床里边。永娘就拿了一床轻薄的棉被，李承鄞大概是嫌冷就往他那边扯了扯。

　　虽然我知道夫妻是要同床睡的，就像我阿爹阿娘那样，可我总是感觉不习惯。我挪了挪位置，挨着冰冷的墙，和李承鄞之间用长枕隔开，这样一床被子就相当于被割成了两半，小是小了点，但是到底自在得多。

　　我是那种一沾床就困到不行的那种，每次快睡着的时候脾气总是特别好。半夜迷迷糊糊的时候总感觉有人从背后悄悄搂住了我，在我耳后和脖间轻轻地吻。我想起小时候会经常和阿渡偷跑出去，草原上有时会下一种牛毛般的细碎雨点，落在身上的感觉简直和这一模一样，同样是酥酥痒痒的。

　　上京的夜实在是冷，床下的炉火应该也燃尽了。我缩成一团，将被褥又拢了拢，睡了。

　　一早我便同李承鄞坐马车去了宫中。太皇太后年岁大了，人显得也格外和蔼，笑起来脸上一道一道深深地沟壑，让我想起草原上会给我塞饼吃的憨厚老妇人。

　　她拉着我的手说了许多贴心话，说我年纪小，背井离乡地独自一人来到上京实在是可怜。我立马摆了摆手，没心没肺地笑着摇头道：“小枫不可怜……还有阿渡陪着我呢。”

　　阿渡听到这话时偏了偏头，冲我莞尔一笑。

　　出了殿。

　　中原的衣裙轻盈得很，身子一动裙摆便似波浪一般涌动起来，我边下台阶边玩地起兴。李承鄞轻握住我的手，眼眸动了动，他说：“看着点路。”

　　我突然想起过去赵良娣大病初愈时，正是漫天大雪的冬日。台阶滑溜地很，李承鄞扶着刚下榻弱柳扶风似的赵良娣，一面帮她提着笨重的裙摆，一面偏头轻声嘱咐她说：“瑟瑟，路滑，别摔着了。”

　　那漫长的冬日中，虽寒风萧瑟，阵阵凉意。可大雪纷飞的背景下，两人相视一笑，郎情妾意不言而喻，终归是驱了寒，也暖了心。

　　我有时会羡慕赵良娣，虽然她位分与我差了一大截。但会有人把她放在心尖上，捧在手心里。李承鄞提起赵良娣时语气总会变得格外温柔，神情也像流水一般绵延出说不尽的情意。我依稀记得阿爹看阿娘时的眼神也是这样含情脉脉的。

　　李承鄞还得去拜见皇帝，我便中途与他道了别。

　　今天天气实在是好，蓝天上半点云都没有，太阳光也暖融融的温和得很。我远远地望着米罗酒坊的方向，似乎已经嗅到了那醇醇的酒香。我已经太久没有上街玩儿了，浑身上下几乎都在叫嚣着。一出宫门，我便拽着阿渡的袖口双双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一窜到大街上我就跟重新活过来似的。家家铺子前的红灯笼一盏一盏点了起来，发出暗暗的红光，十分惹人注目。走着走着，我便瞧见一大群浓妆艳抹的美人儿欢天喜地地拉揽客人，她们带着胭脂水粉香味的手绢在我眼前挥来挥去，像摇晃着的五颜六色的灯笼。

　　中原每年都有上元节，据说那天夜里整条大街上都张灯结彩，才子佳人们都会手挽着手看花灯，猜字谜，沿街会有兔儿灯卖。永娘说那兔儿灯精巧的很，会发出微微的烛光，在黑夜里就像闪耀的星子一般。我便缠着永娘做一个给我，可惜她并不会。想着想着我就希望快点儿到上元节那天，等到那时我便能见着真正的兔儿灯了。

　　等等——

　　我想到了什么，忽的停下脚步，阿渡怔怔地望着我。